从老虎咬人事件看中国规则意识的缺失

（图片来自网络）

 

大年初二，老虎又咬人了。

 

宁波东钱湖旅游度假区管委会官方微博发布消息称：“1月29日下午，雅戈尔动物园发生老虎伤人事件，致一人死亡。根据死者张某（籍贯湖北）同行人员李某某陈述并现场指认，当日下午2时许，张某及妻子和两个孩子、李某某夫妇一行6人到雅戈尔动物园北门，张某妻子和两个孩子以及李某某妻子购票入园后，张某、李某某未买票，从动物园北门西侧翻越3米高的动物园外围墙，又无视警示标识钻过铁丝网，再爬上老虎散放区3米高的围墙（围墙外侧有明显的警示标识，顶部装有70厘米宽网格状铁栅栏）。张某进入老虎散放区。李某某未进入，爬下围墙。相关情况有关部门正在进一步调查核实中。”

 

 

而半年前，北京八达岭野生动物世界发生的东北虎伤人事件，我们还记忆犹新。

 

北京市延庆区人民政府成立的“7·23”东北虎致游客伤亡事故调查组公布的调查结果显示：“造成此次事件的原因：一是赵某未遵守八达岭野生动物世界猛兽区严禁下车的规定，对园区相关管理人员和其他游客的警示未予理会，擅自下车，导致其被虎攻击受伤。二是周某见女儿被虎拖走后，救女心切，未遵守八达岭野生动物世界猛兽区严禁下车的规定，施救措施不当，导致其被虎攻击死亡......结合原因分析，调查组认定“7·23”东北虎致游客伤亡事件不属于生产安全责任事故。”

 

一个是为了逃票，一个是因为性格暴怒、情绪失控，或者是因为当事人家属声称的晕车而私自下车，结局却都是因为违反规则而命丧虎口。何等悲哀！

 

人类社会区别于动物世界最主要的方面，就是形成了非动物本能的社会规则，规制人们纷繁多样的行为，遵守者相安无事，违反者受到处罚，从而使社会能更有效、顺利地运转，运转的后果能更符合规则制定者的意志。小到动物园的管理规范、公司的规章制度、家庭的礼仪习惯，大到国家法律规定、经济组织交易惯例、国际公约等等，这些都是规则的组成部分。

 

不同的管理者，制定和维护规则的能力不同，得到的效果也不同。在韩国，崔顺实的女儿公然挑衅学校的规则，可以发酵成弹劾总统；在朝鲜，如果有人挑战主体思想和宇宙真理，可能就在宇宙中消失了。

 

规则制定和执行得越公平、越符合人性，自愿遵守的人就会越多；规则内容越细致越详尽，实施的范围内，越有据可依、越引导有方。精细化管理的社会，机动车辆礼让行人、行人过马路看绿灯走斑马线、公共交通网络发达、没有交通拥堵、空气清洁、食品安全、垃圾分类细致、商品做工精细......；粗放式管理的社会，机动车随意变道穿行、凑齐一小波人就能过马路、交通拥堵停车不便、雾霾严重、饮食有毒、垃圾没有分类、假冒商品盛行......

 

尽管中国的管理者已经制定了大量的法律法规规范人们的行为，但遗憾的是，我们似乎还属于粗放式管理的社会，准确地说，是和精细化管理的社会还存在着很大的差距。更为遗憾的是，尽管规则还有诸多缺失和疏漏，无视和逃避现有规则的人，大有人在。为什么？因为违反规则的成本太低。插队无所谓、逃票无所谓......直至他们忘记了自己身处的境地——人类让老虎自由活动的地方，那里没有了规则的制约和保护，适用的是弱肉强食的丛林法则。在万兽之王面前，违规的后果就是失去生命！

 

有人说，中国改革开放时间不长，国民文明素养的提高需要一个过程，不能过于苛责管理者的管理手段。人们素质没有提高，管理很难见到成效。但我认为，素质没提高、意识没形成之前，需要法律和规则先行，给人以引导和规制，而不是放任。趋利避害是人的本性，哪种方式对自己更便捷、更实用，就会选择哪种方式。遵守规则的后果是繁琐费事，违反规则的后果是便捷不受处罚，怎么能责怪有人选择后者呢？

 

梁实秋先生在文章《排队》中写道：“不要以为不守秩序、不排队是我们民族性，生活习惯是可以改的。抗战胜利后我回到北平，家人告诉我许多敌伪横行霸道的事迹，其中之一是在前门火车站票房前面常有一名日本警察手持竹鞭来回巡视，遇到不排队就抢先买票的人，就一声不响高高举起竹鞭飕的一声着着实实的抽在他的背上。挨了一鞭之后，他一声不响的排在队尾了。前门车站的秩序从此改良许多。我对此事的感想很复杂。不排队的人是应该挨一鞭子，只是不应该由日本人来执行。拿着鞭子打我们的人，我真想抽他十鞭子！但是，我们自己人就没有人肯对不排队的人下那个毒手！好像是基于同胞爱，开始是劝，继而还是劝，不听劝也就算了，大家不伤和气。谁也不肯扬起鞭子去取缔，腆颜说是「于法无据」。......奈何数十年后，工业已经起飞，都市中人还不懂得这生活方式中极为重要的一个项目？难道真需要那一条鞭子才行么？”

 

不是中国人有奴性，而是日本人看到了处罚违规的人的有效性。“橘生于淮南则为橘,生于淮北则为枳。” 不是品种不行，而是环境使然。中国人在新加坡不敢随地吐痰，移民德国之后不敢闯红灯。外国人到中国后惊奇地发现不闯红灯过不了马路，随地大小便也没人管。与其说是规则意识的缺失，不如说是规则管理缺失。当今的中国社会，少的就是那一条能公平抽打的鞭子！

 

以行人闯红灯为例。网络上有人对一些国家处理行人闯红灯的方法做出如下汇总：

http://auto.163.com/16/0519/07/BNDN2U1B0008572R.html

 

中国首都：

通过纠正、教育、批评和处罚措施全面治理行人及非机动车的交通违法行为。其中，对带头闯红灯者，行人罚款10元，非机动车罚款20元，均为现场处罚。

德国：与个人信用挂钩

在德国,行人闯红灯是与个人信用挂钩的。银行给闯红灯者的贷款利率要远比其他人高，别人的贷款利率是5%，而你去贷款利率有可能是10%；别人可以分期付款、延期支付，而你却必须立即支付；别人可以向银行拿到比较长时间的贷款，而你却不可以。因为德国人认为一个乱闯红灯的人是一个危险的人，生命有可能随时不保。

美国：可能被拘留

乱穿马路在美国被认为是一种违法行为，有时甚至需要上法庭解决。据维基百科记载，不光纽约，在美国其他大城市，如芝加哥、波士顿等地，行人乱闯红灯的现象也非常普遍。如果情况危急，当地警察通常还会对乱闯红灯的行人进行拘留。在美国，各州罚款数目不同，数额低至2美元，高达1000美元，且处罚记录纳入个人信用记录中。在加州的洛杉矶，警察部门对闯红灯者的罚款高达191美元(约人民币1200元)。

澳大利亚：巨额罚款

在澳大利亚，只要马路十字路口行人灯是红色或闪烁的红色，行人走过去均被视为非法行为。一般情况下，澳大利亚相关部门对乱穿马路的行人罚款200澳元(约1300元人民币)。

新加坡：最重可判监禁

新加坡对乱穿马路的行为惩罚相当严厉。闯红灯者可被判3个月监禁或罚款300新元(约人民币1500元)。第一次闯红灯，罚款200新元(约人民币1000元)，第二次、第三次闯红灯，最重可判半年到一年的监禁。新加坡有关部门称，对乱穿马路闯红灯者的严管重罚是对生命权的保护和尊重，并非故意为难行人。

 

如果违反规则需要付出比遵守规则更多的代价，没人会傻到不遵守规则。在文明社会，没有了不排队会遭受的那一鞭子，但有高额罚款、影响信用记录甚至监禁的处罚等待着违反规则的人，谁还会以身试险呢？雾霾严重、食品不安全、假冒商品盛行等等危及人们生命健康的行为，都是因为有效监管规则的缺失。

 

当然，法律滞后时，我们需要呼吁自觉形成正确的规则意识。

 

在读高中时，我在电视剧中看到这样一个场景，至今印象深刻。一群贫困山区的人排队去取政府用车送来的饮用水，一位丈夫在外地的妇女因为情况特殊需要急用水，一位老奶奶让她在自己的位置加塞先行取水，自己又到队尾去重新排队。我看了先有些意外，后来一想，是啊，加塞不是只占用后面这一位的时间，而是占用队伍中所有人的时间，只有让你加塞的人到队伍最后重新排队，对后面其他的人才是公平的。读大学的时候，我们在食堂的窗口排队买煎鸡蛋，快要排到我时，一个女孩子急匆匆地跑过来和我说：“不好意思啊，帅哥，我起来晚上课快迟到了，能不能让我先买一个？” 我心想，哎我去，就这理由，咋想的呢？不过看她是个女孩子，还叫我帅哥，不容易，但也没到让我心甘情愿到队尾重新排队的程度，我就说：“我可以让你先买啊，但你也需要问问后面的人同意不同意。” 结果她狠狠地瞪了我一眼跑了。不是我较真，而是她的规则意识是错的。

 

很多人对淘宝持有负面评价，认为它损害实体经济。但我认为，淘宝除了支付宝保证交易安全的突出贡献意外，更为先进的是率先对平台上的卖家建立了信用评价体系，有效促使卖家诚信经营，开口闭口管你叫亲！对商品和服务不满意就给他个差评，影响他以后的销路，这就是规则对社会的积极影响。

 

如果我们每一个人都能意识到，严格遵守规则，是对自己和他人最大的方便，相信我们的社会就不会有如此多的乱象和悲剧。如果我们能理解清洁工人冒着严寒酷暑维护我们的生活环境，不随地吐痰、不车窗抛物，就是遵守规则；如果我们能意识到垃圾细致分类后能更有效处置，减少污染，也不会再回到我们的食物链，在扔垃圾之前进行细分处理，就是遵守规则；如果我们能理解新手开车上路“别”你一下不是出于故意而是车技不佳，不伺机报复，就是遵守规则；如果我们能在政府规定和小区要求的指定地点燃放烟花爆竹、或者不燃放，杜绝安全隐患，就是遵守规则；如果我们乘坐飞机时，理解空乘人员要求的每一项行为都是保证生命安全的准则，并能规范做到，就是遵守规则；如果我们能理解动物园需要花费大量的人力物力饲养管理动物和维护游客生命安全，付费参观不逃票，就是遵守规则；如果我们意识到所有的商家都以次充好，自己也会成为有毒食品的受害者，从而诚信经营，就是遵守规则。

 

胡适先生说：“一个肮脏的国家，如果人人讲规则而不是谈道德，最终会变成一个有人味儿的正常国家，道德自然会逐渐回归；一个干净的国家，如果人人都不讲规则却大谈道德，谈高尚，天天没事儿就谈道德规范，人人大公无私，最终这个国家会堕落成为一个伪君子遍布的肮脏国家。”

 

遵守规则、强化规则，是会有些繁琐，但却是对我们自己最大的保护。因为，如果没有规则，强权优先，你显然不是达官显贵的对手；如果没有规则，暴力优先，你显然不是老虎的对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