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的记忆

　　那时的雪啊！厚厚的，棉花絮状漫天飞。多年以后，我成家立业，年岁有长，再也没见过那种雪。那几场厚重的雪啊！总在我梦里飘。雪啊！那清凉的气味里总会融入“茴香豆”、“芝麻粘”“高粱饴”的香甜，“参考消息”、“小人书”的墨香。

 

　　那是一个周末的傍晚，鹅毛大雪已下了一天，通往城郊的道路积雪已有半米厚。一个瘦小的儿童立在村头儿已几个小时，一个坚定的信念支撑着他已被雪包裹冰冷的身体，会的，一定会的，爸爸会回来的。

 

　　天早已黑下来，雪幕中白茫茫一片，再等等，已不知是夜里几点了。远处一个黑点在蠕动，近了，近了，一个瘦小的身影扛着一辆德国造自行车，被雪裹成一个白球，爸爸回来了！爸爸在青岛市里上班，每个周末雷打不动会回家来，总是带回一些好吃的、书籍类的东西，我最渴盼的是那墨香四溢的小人书。五十多里路，一米五几高的爸爸不知扛着自行车走了多远，瘦小的身体上热气腾腾，汗水、雪水混流在一起。闻着爸爸身上的青岛味、烟味、汗味，翻着人造革包里的高粱饴和小人书，我会心花怒放的。

 

　　也是一个风雪天，身体矮小的爸爸带着一缸子“豆腐乳”，连人带车翻在沟里，“豆腐乳”撒掉了一半。在我心里爸爸是高大的，十几岁时就参加了地下党，常给我们讲一些革命道理，历史典故和诗词，也常将他发表在报刊上的文章让我们姐、弟们读。

 

　　雪啊！可能是那个年代最大最猛的一场雪，白茫茫，亮晃晃覆盖了大地。一群麻雀慌乱地落下又飞起，找不到觅食的地方。一位年轻的媳妇带着姐、哥、弟三个相差几岁的学龄前的孩童，踏上了通往青岛市里的雪道。爸爸被揪斗，停发工资好久了，那个年代一个月七、八十元多的工资可不是个小数目，妈妈在家抚养我们姐、弟们，还要下地劳动，就这样粮食也不够吃的，实在饿不起，只有自古华山一条道了。

 

　　雪道上，一双大脚拖着三双小脚印硬硬地、艰难地往前延展，就象一只老母鸡带着三个小雏鸡慌不着路。三个小脸冻得彤红，三双小脚早已冰冻得僵硬了。没有可乘的车，只有走，从一大早走到下午。三个孩子并不知道“文化大革命”是什么意思，却深深知道自己的爸爸不是个坏人。

 

　　路虽难行，但孩子们却信心百倍，跟着妈妈找到了二轻局。平日里温良恭俭让的妈妈跟二轻局的领导们大声地理论开了，你们停发了他爸的工资，想饿死这些孩子，要不你们领养着吧！妈妈变得出奇地勇敢，说完，将我们三个孩子往领导面前一推，看着办吧！

 

　　那天从二轻局回无棣二路亲戚家的路上，妈妈领着我们姐、弟三个孩子艰难地跋涉着，许多好心的市民都来给妈妈指路，妈妈的言行感动了二轻局的领导，不久将爸爸的工资给恢复了！

 

　　雪啊雪！我儿时的雪，不管我去往何处，我年岁多大，总在我梦里飘啊飘，那么大，那么大的雪！

 

　　（作者简介：郝守杰，青岛市当代文学创作研究会会员。原青岛集装箱公司工作，现自己开公司。散文作品在“青岛广播电台”配音朗诵播出过，多篇散文作品在青岛的报刊上刊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