佐滕在青岛的尴尬

　　佐藤要回日本了，赶着回家过中秋节去，日本人也过中秋节，和我们中国一样，是在农历八月十五这一天，只不过和我们的叫法不一样，他们叫“十五夜”，也叫“中秋名月”。

 

　　这个节日是1000多年前从中国传到日本去的，他们也跟我们一样，一边赏月一边吃喝，但味道变了不少，尽管他们称之为“观月宴”，但不是吃月饼，而是吃江米团子，很可能他们的祖先当年没学会做月饼，索性就用他们的江米团子来代替月饼了。

 

　　佐藤是东京人，个子长得矮矮的，老是板着个脸，一副严肃过头的样子，这应该是标准的小日本形象。一开始的时候，我对佐藤的印象不怎么好，因为他整天绷着个脸，好像人家欠他多少钱似的。

 

　　但是，为了工作我又不得不经常与佐藤见面，因为佐藤的英语很不错，有我这英文翻译与他较量，领导也省心，大家也放心。

 

　　还别说，与佐藤相处的时间长了，我发现其实他还算是一个蛮好相处的人，而且也挺能开玩笑的，尤其是他喝了点酒之后，还会时不时地哼上几句日本小调。那小调我很不喜欢听，因为我一听这种小调，脑海里就会浮现出电视剧里的那些日本浪人在我们旧中国时期的大街上喝醉了酒晃来晃去的样子。

 

　　尽管我确实不爱听佐藤唱的那种浪人小调，但是我又不能去堵他的嘴，毕竟那是人家日本人自己的小调，他们喝酒喝兴奋了的时候，一般都愿意哼上几曲，喜欢唱他就唱呗。

 

　　佐藤告诉我说，他曾经在美国留过学，毕业后在美国那边接着又混了几年，镀了镀金。当然了，佐藤在美国那边混得也是很不错的，他在一家跨国公司里干到了高管，事业蛮顺利的。

 

　　但那毕竟是在美国，佐藤还是想回他的日本发展。在美国奋斗了几年之后，佐藤就回到了他的日本岛国，在一家规模很大的株式会社里担任要职，负责国际市场那一摊子业务。

 

　　最近几年，佐藤经常代表他们的那个什么株式会社来我们青岛或考察或投资，这其中也成交了好几笔大生意，大老板很赏识佐藤。

 

　　青岛与隔海相望的日本往来比较频繁，因为青岛也算是日本在中国的一个经济战略要地，有了佐藤这么一位青岛通，他的大老板的生意也是越做越好。

 

　　尽管青岛人也不喜欢日本人，但是经济上的往来还是避免不了的，所以日本人经由青岛已经赚了不少的钱。佐藤所在的那什么株式会社显然也已经在青岛尝到了甜头。

 

　　我们几个人设宴为佐藤送行。江处长也来了，他是一位很风趣也很能搞笑的人，无论他到了哪里，总是能活跃起气氛来。

 

　　小杯推盏，醺然薄醉，不大一会儿，佐藤就有些晕了，因为中国人喝酒和劝酒的本领那可是一流的，尽管佐藤也领教过，但是无奈他也很喜欢和中国人一起喝酒的那种氛围。

 

　　喝得正兴起时，江处端起了酒杯，用蹩脚的英语对佐藤说：佐藤，我来考考你的日语，怎么样？

 

　　佐藤扑哧笑了，说：什么？你要考我日语？那可是我的母语啊！

 

　　江处诡异地笑着说：佐藤，别看你是日本人，我说的这句日本话你不一定能听得懂。

 

　　佐藤说：好吧，那你说吧，我听着。

 

　　我坐在一边偷笑，我知道江处又要出什么鬼点子了。大家也在笑，因为都想看看江处能使出什么怪招来与佐藤交手。

 

　　我放下酒杯，看着佐藤，我分明看见这家伙那张平时紧绷着的脸上已经挂满了笑，一点儿也没有了平时的那种自以为是的严肃样子。

 

　　江处瞅了一眼桌上的那盘炒辣蛤蜊，冲着我笑了笑。那是红岛蛤蜊，我心里明白了。

 

　　江处开始说了：红岛挖嘎啦（蛤蜊）一挖一麻袋。

 

　　红岛挖嘎啦（蛤蜊）一挖一麻袋。佐藤一边跟着嘟囔着，一边尴尬地摇了摇头，可能是以为自己没听清，佐藤对江处说道：请你再说一遍。

 

　　江处又重复了一遍：红岛挖嘎啦一挖一麻袋。

 

　　我们大家都笑了，因为这是我们青岛人在调侃日本话的时候都会开的一句玩笑。

 

　　青岛最著名的小海鲜就是蛤蜊，蛤蜊在青岛当地的发音是：嘎啦。红岛是青岛蛤蜊的主要出产地，红岛蛤蜊也是名扬海内外的胶州湾小海鲜特产。

 

　　江处这句话的意思，我们青岛人自然是一听就明白，那是形容在红岛那里能挖到很多蛤蜊的意思，这是一句实实在在的中国话，可不是什么日本话。

 

　　这句话巧就巧在利用了日语的特点，因为在日语的主语后面，是一个は，发音和“挖”字同音，而“一麻袋”又与日语的敬语いまて，发音一样。“红岛挖嘎啦一挖一麻袋”这句中国话，用日语可写成：“红岛は嘎啦一挖いまて。”

 

　　这是一句就连日本人也听不懂的“日本话”，当然佐藤压根儿就听不懂了！他坐在那里，皱着眉头，好像在寻思：这到底是俺们小日本哪个岛上的方言呢？

 

　　我们都忍俊不禁，但又各自强忍着。佐藤一脸的迷茫，看看这个，再瞅瞅那个，可能是觉得怪尴尬的，在这么多中国人面前，竟然听不懂本国语言，这面子往哪搁啊？

 

　　看到佐藤那可怜又可笑的样子，我知道他不可能听懂这句“日本话”，于是就笑着对他说：佐藤，你不可能听懂这句话，其实这是我们青岛的一句玩笑话，并不是你们的日本话。

 

　　佐藤还是满脸的问号，问我：怎么？这不是我们日本话吗？我怎么听着像呢？

 

　　我又忍不住笑了，问佐藤：那你告诉我这句话的意思是什么？

 

　　佐藤一个劲地摇头，板着脸，认真地说：我听不懂！

 

　　我们都差点儿笑喷了。我好不容易收住了笑，但心里还是不住在笑。我想，看样子这句青岛人发明的调侃话太富有日本话的味道了，所以佐藤认为这应该是他们的语言，只不过味道有点怪怪的。

 

　　我拿起酒杯，与佐藤碰了一下杯子，笑着把这句话拆开了，给佐藤做了解释，因为我也是学过日语的，很容易就让这位小日本朋友听懂了，他哈哈大笑，说：没想到你们青岛人用我们的日语来开涮我啊，哈哈！

 

　　此时此刻在我的眼里，小日本佐藤已经不那么令我反感了，倒像是我的一个挺不错的好哥们了。我站起身来，端起手中酒杯，碰了一下佐藤的酒杯，说：来！哥们，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