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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些纯真、美好的记忆

作者:法绍范   来源:青岛故事   时间:2018-03-19
  1960年一天中午,四方区平安路第二小学大门走出一个少年,他有事走晚了,因为肚子饿了,便撒腿向家跑去,进了宿舍,跑得更快,一脚踏在古力盖上,铁盖向下一沉,他早已腾空跃起,人在空中,扭头一看,古力盖在空中翻了个个儿,“咣当”一声,严严实实盖在原处。少年一落地,到家了,飞身上楼一一这少年就是我。六十年了,那古力盖也没换,还在原处。
 
  “平二”与我家一墙之隔,但我从不翻墙到学校。一天,我背着书包进了校门,手拿一块刚蒸熟的玉米饼子,边吃边走。校门左边是老师食堂,走到门口,班主任李本弘女士在里面大声叫我,声音很急,我一看,吓地赶快跑了,老师说过,在学校不许吃东西。
 
  后来李老师问我:“那天我叫你进去吃菜,你怎么跑了?”我大出意外,不知说什么好。开学不久,我们开始写“看图说话”了,这是我生平写第一篇“文章”,一张图挂在黑板上,是农村少年发现水库堤坝漏水,跑到村里报告,社员们赶来,堵住了漏洞,避免了灾害,受到表扬的故事。我在叙述中用了“洪水”一词,受到李老师赞赏,她在课堂上读我的作文,脸上闪动着慈母的金辉。这闪烁着金辉的脸直到现在还在激励着我。


 
  四年级的班主任詹进玲只大我们八岁,我们十一岁她十九岁。我们喜欢听她用清脆的声音朗诵课文,一天她朗诵毛主席《给许特立同志一封信》,她刚唸完,我便大声学了一句,全班哈哈大笑。詹老师抬起头来,若无其事,继续讲课,仿佛陶醉在自己的声音里。的确,那朗诵声犹如钢琴独奏,沁人心脾。至今忆起,仍感觉洋洋乎盈耳。
 
  天暖和了,做完课间操,有同学叫道:“老师,今天天气好,先别进教室,玩玩吧!”詹老师答应了,第二天我们故技重施,詹老师粉面生威,两只黑服睛睁得大大地:“不行,以后都是好天气,光玩了?”生气的詹老师也好看。詹老师有一个习惯,谁写了一篇好作文,她要抄下来保存。一次写春游,马千里在作文里引用白居易《忆江南》中“日出江花红胜火,春来江水绿如蓝”一句,詹老师抄着,把马千里叫去,问:“这是谁写的?”千里慌道:“我写的!”从此,他喜欢上了古典诗词。
 
  语文老师陈象珠很严历,大家都怕,他当过我们的班主任,不当班主任也教我们语文。他讲课很幽默,我们经常被他逗得哈哈大笑。多年后,等到我女儿也在“平二”毕业,我与她的老师说起来,陈老师似乎很不幸,因为出身问题,结婚很晚,妻子没有工作,好容易进了校办工厂,本来应该过一个好年,除夕那天,晚上饮第一杯酒,便心梗倒下了。
 
  记得四年级时有一天,快下课了,数学王老师给我们讲一道题,大家怎么也听不懂,走廊里已是人声鼎沸,学校安排我们去看电影。下课铃响了,大家更浮燥,陈老师推门匆匆进来,他以为下课了。王老师一见他,哭了,把教鞭扔给陈老师:“你这学生俺教不会了!”夺门而出。陈老师抱谦地向她笑了,走过来看了看写在黑板上的题,请请楚楚讲起来,几分钟后我们明白了。


 
  小学六年也真挺漫长的,有那么多老师来教我们,换了那么多次教室。每次排座位,因为个子高,视力也没问题,我总是坐最后一排,而且没有同桌,不知怎的,班里人数总是单数。
 
  这使我高兴,因为一个人用一张课桌宽敞请静。但回想起来,大约在四年级时候,我与女同学王环坐了一个学期,玉环是一个很精灵的小姑娘,一双漆黑的眼睛,腮边有几点雀斑。我很高兴有这样一个同位,但那时男女同学不兴说话,所以我与王环也不大说话,到非说不可的时候,我也不看他的眼睛,就盯着她脸上的雀斑。
 
  有一次,班里要发新练习本,一大摞本子放在黑板前桌子上,王环与几个胆大的同学跑上去,从那一摞本子里挑纸白的本子。本子质量不一,有的纸白,有的纸黑。老师走进教室,一看本子少了那么多,勃然大怒,让她们把本子交上来。玉环不慌不忙,在本子上写上自己的名子,从容交上,学习委员发本子,也不便得罪她,只得把签名的那本发给她。我是老实人,对王环的心计很看不惯,哼了一声,王环若无其事,转头看了我一眼,毫不在意。
 
  那时上课,如果弄到一本小人书,我们就没有心思听讲了,看小人书是视觉盛筳,就相当于现在看大片。有一阵王环经常借到小人书,愉愉带进教室,老师在上边讲课,她就低头看。我也凑近瞟上几眼,眼馋得很。但不好意思开口要,那时男女同学不大说话。谁知王环倒挺慷慨,她看完了,毫不犹豫,顺手将书扔进我位里,我又喜又惊,脑子“嗡”的一声,慌忙扫视四周,看有人发现没有,被男同学发现,那可就颜面扫地。我满眼惊恐,额上汗出,缩起脖子,王环一愣,见我这样,笑得花枝乱颤,教室安静,她不敢笑出声,一头扑到课桌上,头埋在双臂里,双肩剧烈抖动,半响不止。才要抬头,一想又笑,又伏身桌子上,良久方止,直擦眼泪。


 
  以后上课,玉环一看小人书,将至末尾,我便紧张,心想你悄悄地呀,别让同学看见。王环逗我,一甩手扔过来,惊弓之乌的我便手足无措。王环忍俊不禁,十分开心,又怕笑出声来,猛然伏身桌上,双肩起伏,发出轻微的嗤嗤之声。说也奇怪,那一阵我紧张个没完,王环也笑了个够,我这个人哪,真是神经过敏!就说我吃着饼子进校门那件事吧,李老师一喊我,我也不至于把饼子藏在书包不敢拿出来,以至放学之后,饼子粘在铅笔盒上,干巴了扒不下来呀!我们前边坐着学习委员田茹雪,经常回头恳求王环给她一本看,王环不给,田再三求告,王环沒好气,塞给她一本,田得陇望蜀,问还有什么,王环脸一沉:“给你一本看就不错了!”
 
  王环天天笑一场,岂能无人知晓?田茹雪是老实人,不做声,旁边的赵玉美却留上了意。她与王环是邻居,最为亲密。一天做课间操的时候,我们值日,三人在教室打扫卫生。赵看看王环,又看看我,露出石榴仔般的牙齿,嘻笑道:“你两个上课坐一块,打扫卫生也一块,真好。”我想赵玉美你什么都敢说,偷看玉环,只见她站那儿,笑吟吟的。
 
  我们都是十来岁的孩子,同学马千里个子倒不矮,但眼睛近视,多年坐在第一排。他与一个叫陈默的女生坐一桌。下了课,我喜欢到马千里那里坐坐,我们不出教室,坐着说话,陈默也不出去,坐着听。那天上完书法课,千里正收拾毛笔、砚台。他对我说:“墨这东西没有毒,可以吃。”说着,将毛笔头伸进嘴里,满不在乎地吸吮,我深以为然。大约千里喝多了墨水,多年后他的学问大进,拿到了同济大学的文凭。前几年,他儿子结婚,我们去吃喜酒,几个女同学也去,大家说了许多老同学的情况。兴犹未尽,几天后又到千里家玩,陈默也去了,我向她说:“你与千里同桌好几年啊!”陈默淡淡一笑,自嘲道:“也没说几句话。”唉,那时候,真是!
 
  小学毕业后,马千里、王环、田茹雪、董大工、赵玉美等都考进了青島十八中学,我去了铁中。我感覚铁中有个规定,只收铁路职工子弟,不去有点可惜。在后来漫长岁月里,马千里经常提起:十八中开学那天,学校将他的语文卷子,田茹雪的数学卷子陈列在学校门口宣传栏里,田茹雪是总分第一!
 
  顺便说,我与田学习委员也坐了几天,她雪白的脸,人很瘦,詹老师曾抓着她的手,仔细看了,做出心痛的样子。当时是经济困难时期,大家都很瘦。教语文的陈老师后来幽默地说:“四年级时,我讲半拉节课就不讲了,到后面坐着,要你们抄课文,为什么?一一饿的!”大家哄堂大笑。陈老师是一个优秀的语文教师,一直教到我们毕业。他经常要田帮他批作业,田也是有小人书必看,但学习总是第一,不知是她太聪明,还是课程太简单?后来,我的座位又向后调,仍然一个人坐着。每到数学测验,她答题快,答完了卷子总要回头看我算题,似乎表示我若做不出,她可以帮忙。当然,作文课我是老大,马千里也跑不过我。
 
  王环也不看小人书了,毕业总复习开始了。天气闷热,大家埋头复习,也没照一张毕业照,就匆匆分手了。我们都有了新的同学,新的学习生活。
 
  多年以后,我在煤店买煤遇见过王环一次。那是炎夏时节,太阳烤得很,我与女儿在一堆煤前查看。一转头,看见王环与我们工厂王师傅坐在门口荫凉处。看样子也是来买煤的。大王是我们工厂著名人物,是工厂足球队队员,人高马大而不失文明,在工厂机修车间干钳工,看样子是王环的哥哥。我以前不知道娇小的王环还有这样一个哥哥。炎阳下,我看了王环一眼,见她还是老样子,她坐在那里有些赧然,我也踯蹰着不知如何是好,必竟我们多年不见了。我们由儿童长成大人了。
 
  二
 
  1963年秋天,听着《我们走在大路上》的歌声,我们走进青岛铁路职工子弟中学的大门。校园里有茂盛的老槐树,有二座像饱经沧桑的老人一样的教学大楼,雄伟的大礼堂和藏书丰富的图书馆。有火热的篮球赛和运动会。整齐的黑板报一期接一期。有火红的石榴花和青葱的麦田。一排排窗户里,飘荡着清脆的读书声和歌声。雨后小后山的黄土和蓝天白云,可以自由呼吸。一张张稚气的脸,由儿童刚刚向少年少女发育的身材。无尽的说笑,嘲谑和玩笑,男女同学之间难得的几句对话,几个女同学低语之后突然爆发的大笑。整个级部男女生分开上的生理卫生大课。晚自习那明亮的灯光,令人尊重的风度翩翩的各科教师、校长和教导处主任。大哥哥大姐姐一样的高中部学生,共青团那闪光的徽章。这一切都笼罩在繁茂苍翠的校园里。
 
  开学了,教材是新编的,那本薄薄的语文书内容贫乏,令人失望,我们的班主任郭欲栋老师教语文,他热情漾溢地说:“你们是有福的,这部新教材是许多语文专家心血的结晶。”我正在读书欲旺盛期,这点东西,实在看不出有多么高明。也许教材无所谓,那只是基本课程,学生应该有大量的课外阅读,但那时课外书极为贪乏,與论提倡读工农忆苦之作。许多世界名著被封存。一位同学在教室看长篇小说《在田野上,前进》,作者好像是马识途,郭老师拿过去一看,警告说:“作者是大右派!”他讲课时,我在下面偷看《苦斗》,郭老师气坏了,下来抓过书沒收了。学校里有图书馆,要借什么书写个条子,由蓝风到图书馆去领,她回来后把一本书扔在我桌子上,不容罝辩道:“你借的那本没有!”少年时渴望读的书借不到。到了现在,年纪一大,新华书店那铺天盖地的世界名著,垂手可得,却读不进去了。
 
  也许老师的学养和性情对学生更重要,影响更大。学生不一定记住学过的课文,但终生不忘地是老师的举止言谈。有一天,天气闷热,郭老师走进教室,一边擦眼镜一边说:“你们千万不要弄个近视眼,这小小眼镜架在鼻梁上,就是个小刑具”,他用手指着鼻梁上的压痕,一脸无可奈何。郭老师当时一米八三,也很胖。十年后,我约了十几个同学一起,与郭老师在饭店一聚,他又给我们讲了个故事,“文革”期间,他与其他老师到到列车上劳动,正拖地板,一个年青的解放军战士向前敬礼道:“报告首长,我来吧!”夺过拖把干起来。郭老师要干,小战士“啪”地一个敬礼道:“报告首长,我不累!”郭老师说:“我不是首长。”小战士更加不信,敬礼道:“请首长休息!”同学们大笑起来。老师随口而说的两段话,语言精练,意味深长,听了以后再难忘记。
 
  1965年冬天,放寒假了,我与几个同学从学校出来,一边在路上走,一边看鲁迅《”友邦”惊詫论》,看得我心神俱旺,兴致勃勃。恰好寒假作业要求写一篇议论文,我便乘兴写了一篇《我们应该读什么书》。主要说古今中外的书都应该读。开学交上去,初三班主任秦均找我,说初三级部要办一个黑板报,活跃一下。先登你这篇文章,好不好?可能有不同意见和你商榷,你要有思想准备。我说好的。过了几天秦老师又对我说:可能有一些人与你意见不同,可能态度比较激烈。我说不要紧。
 
  黑板放在教室,由谁写上去呢?老师把稿件交给吴修泉,吴修泉画好了版式,把任务交给了赵多峰,赵多峰爱好美术,字也写的好,他的哥哥赵多山是辽宁美术出版社编缉。赵多峰开始向黑板上抄,有一个女同学专门给他磨粉笔,终于写好了,几个人将黑板抬到走廊西头,挂在墙上。黑板报上登了我的“文章”,反应果然不小,二十余人用稿纸写了不同意见,与我“商榷”,贴在黑板下,我一时成了“名人”。我没想到不同意见这样多,既兴奋又气急,便在放学后去翻看大家的文章,丁正健与苏士环两人跟着我,劝我莫激动,拿着纸笔记录我要记的内容。李元泰是我小学同学,也在铁中,他与十八中马千里等人通报了我在铁中的“盛举”,把我的文章抄下来给他们看。我一共写了三篇文章,登了二篇。老师们怕把事闹大,结朿了辩论。
 
  一天晚自习时间,秦老师要我到办公室,以平等的态度,与我谈了二节课,老师对我十分亲切,推心置腹,大大地勉励我一番。没几个月,“文革”爆发,校园到处都是大字报。秦老师遇到我,露出害怕的'样子。我对那天办公室谈话是只字不提。秦老师,您老放心吧!俺不会恩将仇报。于是秦老师便对我另眼相看,1967年底分配,我便进了国营大厂,学生分配是要听班主任意见的,虽说那时风气清正,但遇到具体事情,也不能不渗杂一点个人感情吧?多少年后,我与王芳请去看望秦老师,我说:“秦老师知道我家庭生活困难,毕业时分配我就业,我要感谢秦老师!”其时老师已中风失语,听我这么说,喉咙里发出擦燃了一大把火柴的声音,流出眼泪。
 
  三
 
  “初中是我们一生最纯、最真、最美的年华,那时年轻的心已经开始骚动,懵懂的爱已经开始萌芽。在即将毕业的时候来了“文革”。疯狂、奔放、逍遥、悲伤之后,留下的痕迹仍然是那么美,那么令人难以忘记。初中的友情最珍贵,初中所交的明友最值得信赖。只因为始于那段最纯最美的年代。”


 
  花开花落,花落花开,夏去秋至,冬去春来。转眼五十年过去了。2014年3月,春雨霏霏,在南昌路一家酒楼上,李有德约了我和丁正健,还有别班的戴方洲和孙维安,共五人一聚。虽然不是一个班,但大家都熟悉,同学聚会,人多热闹,人少可以深谈。正是春夜,酒意正酣,灯火阑珊,窗外雨歇,李存德朗诵了上面一段话,我们深受感动。
 
  李存德1967年到潍坊劳动技校上学,毕业后分配到机械局下属油泵油嘴厂,后凭借写作才能成为机械局办公室主任,娶了当地名门闺秀。去年写了轰动一时的长篇散文《青岛铁中》,刋载于《青岛故事》,使分别了50余年,分别下乡到潍坊和寿光的孟庆芬和单学玲与他取得联系。
 
  没有存德的文章,没有《青岛故事》这个平台,也许我们终生不会再相遇。后来,有五:位女同学结伴去潍坊,去见李存德,众人见面,悲喜交集,不胜苍桑。
 
  五十多年过去了,人生的风霜染白了头发,我与马千里、董大工情谊愈深,灯下长谈,三人在一起能说到下半夜,我们在一起谈诗论文,一起感叹田茹雪命运多舛。过位冰雪聪明的才女,如果不是家庭出身拖累,必会轻易出入名校。
 
  五十多年过去了,我与丁正健、姜美法结伴而游,五次登崂山、浮山。由同学而朋友,由朋友而兄弟,彼此信赖。
 
  五十年过去了,童心未泯,我与王鸿志一起去吃自助餐,饭后到影城看3D电影,因为不会用手机操作,一路仓惶问讯,请教青年们,青年朋友也热心帮助我们。
 
  夏日晚上,梧桐树下,我与王学礼经常不期而遇,说着无尽的话题。王芳清同学现在是青岛市蓍名油画家,美协举办画展,有他的作品,我与赵多峰、丁正健、姜美法冒着盛夏的小雨,打着伞去参观。
 
  王鸿志啊,还记得那年你邀请我游泉城?你开车拉我到黄河边,看水流不息,一去不回,长河落日,赤红浑圆,两岸静寂,秋风正凉。我们并肩立于木桥,眼见红日西沉,面对壮丽的大自然,心中感概,默默无言。同学们,今生认识你们,幸何如之?学生时代,是我生命中的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