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五的早晨

　　三十多年前，黄岛填海建码头、建城。公司所在位置靠近码头，前几年还打一口儿井，抽上来的全是咸水，就废弃不用了。“峰会”前几个月，“卧棚”大集做了调整，我们公司的大门被严实地堵死了。这个星期五逢“一、六”，又是“卧棚”大集，夏天，天亮得早，我只好晨五点半趁着大集还未把路堵死，开着满载货物的“小卡”出车了。

 

　　“茂山路”是黄岛通往胶州湾高速、红石崖的一条重要的路，不宽，双车道，车流量巨大。这会儿晨光乍现，车辆尚少，过了这座铁路桥，茂山路已过了一大半了。前边往右拐有条小路就是太阳山路，路口左侧有座新盖的二层楼，二楼上边全是玻璃的，有绿色的铁栅栏围着，墙外是玉米地和杂草。这座叫“郝家社区服务中心”的楼，我从没有见过有人进出。

 

　　进到要卸货的公司，距离8点钟人家上班还有两个小时，寂静的大院子里的物件，声响就特别令我敏感。传达室的门卫热情地打过招呼，传达室旁的棚厦里摆着六辆叉子车，三辆油车是黄色靠外，三辆电动的是绿色靠里，电动叉车正靠支起座盖在充电。联想起这些叉车们白日里灵巧奔突忙碌的影子，看现在的姿态沉静且有些“居功自傲”的傲慢，也有看了一宿“世界杯足球赛”的铁杆球迷，天亮时伸着懒腰，打着哈欠时的那种慵懒。

 

　　仓库，横着三排，仓库中间整齐地摆着集装箱，在两仓库头儿上停着一辆装卸集装箱的“正面吊”庞然大物，六个轮胎已磨蚀了花纹，让人联想到久经沙场的老兵，战功卓著。进门左侧靠墙处，一字排开停着两辆“御捷马”牌厢货车，厢子、车头都是白色，车头右门子后端印着一虎头，这两辆车要是行在高速路上，一定威风八面。

 

　　“呱哒”、“呱哒”，那只年老的山鸦雀跳上了传达室旁的门垛，雀头儿一点一点的朝向仓库墙上的字，进门必须戴防火帽，严禁携带火种，违者罚款5000元，那雅雀好像很不以为然或觉太邪乎。门卫一脸的凛然，仿佛告诉它：防患于未然，水火无情，“呱哒”、“呱哒”山雅雀的叫声像有闲人在敲空坛子。这一定是一只爱打听事儿的雅雀，这会儿又跳到框架式办公大楼对着的集装箱上，这个院子没有一棵树，也没有什么绿色，除了楼下那几垄小草，你说它来这里除了打听事儿，还能干什么？聚集，高地上是一片玉米地，半大小子高的玉米棵正绿得结实，棵顶有穗子绣出，玉米棒还未有踪影。

 

　　坡下杂草疯长，艾蒿长在“刺狗蛋”堆里，不知名的草摆手弄姿，穿过这片玉米地，在这片白杨树下，一个低洼处，很隐蔽有几分地，横竖种着各种菜蔬，丝瓜的叶片上有露珠滚动，挂在秧子上的紫黑色的茄子羞羞答答，四季豆架上果实还显稚嫩，西红柿半青半红；大豆和花生的棵蒿挨着，互相问候着成长，一只正发情的蜻蜓刚刚降在一棵弯了腰的葱叶子上，裸露着生殖器。地的西边杨树林下有一泓湾水，显然是大雨后积下的雨水。已成气候，水里有芦苇草茂盛地生长。几只微小的飞鱼瞥见了有人类造访，一机灵飞游至水深处，还有长腿的象蜘蛛状的飞虫掠过水面。远去了，它们对太阳和人类都不感兴趣。它们深深知道，这湾水没了，它们的生命也到了尽头儿，除非有“洪荒”之神力才能救它们。

 

　　回到太阳山路，坐在马路牙石上，一老汉穿着“环卫”的桔红色工装，骑一绿色三轮车过来，三轮车后厢上有一真情市政的字样。闲聊，69岁了，不能够了，也没地种了，什么都要买着吃，一月2100元的工资，一月拿出500元。够买烟、酒、茶了。一天八小时，都在这条路上，这条路没有路树，老汉用铁叉子叉路旁草丛里的奶瓶，废纸类。

 

　　有年轻妇女骑着分享单车匆匆而去，一着保安服的中年汉子双手紧握踏板电动车的车把，往工厂赶去，脸上很笃定，像用双手握紧了这一天的工资。不时有东8路公交车驶过，车上几乎看不到乘客。一只落单的瘦小身体的鸟雀从太阳山路上空飞过，忽高忽低不飞正线，一副浑不悋的小哥模样，“啁啾！啁啾！”它有很直接的和很坚决的理由不愉快，仿佛在呼唤：“青山啊！绿水啊！”。

 

　　卸完货，八点半光景儿，茂山路已狼烟四起，集装箱车排成了长遛，“陕汽重卡”、“一汽青岛”、“豪沃”、“斯特尔”、“太脱拉”、“欧曼”争先恐后，车上的集装箱五颜六色，大都写有船公司的字母：“MAERSK”（马士基）、“COSCO”（中远），等。

 

　　柴油发动机的声音像狮吼、虎啸，马嘶，那喇叭声像牛叫。这时的茂山路，地动山摇，乌烟瘴气，骂声一片。进港的司机骂着、闪开，别耽误我上船，误了船期会被罚美金的，出港的司机骂着，娘的，滚开，我赶着去厂家，耽误货主用货可担当不起，天昏地暗，大气污染难得“峰会”期间大货车禁入青岛地，那时的天空真清啊！回到“卧棚”，路已被摊贩堵死。

 

　　卖牛肉的挨着卖草鱼的，卖海螺的挨着卖杏、桃的，卖十三香的挨着卖活鸡的，卖杠六九的挨着卖桃酥的，卖凉粉的挨着卖馄饨皮的，挪挪搬搬移移，来开路的同事好话说了一箩筐，将我车引导回公司。

 

　　这就是这个星期五的早晨，依然如旧，平常而习惯。

 

　　（作者：郝守杰系青岛市当代文学创作研究会会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