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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命的旋涡

作者:刘瑶   来源:青岛故事   时间:2018-08-09
  一
 
  2013年5月8日,是一个晴朗的天气,气温不冷不热,璇的女儿给母亲联系了去沂水一日游,璇很高兴,因为她的身体不好,医生叫她做心脏支架手术,她没有做,吃了一个冬天的中药调理,现在感觉身体比以前好多了,也真想出去散散心了,便约上丈夫志由,大妹瑶,小妹琳一起去沂水。
 
  早晨5点他俩就起床了,像孩子一样显得有些兴奋,也许是呆在家里时间久了?也许是难得和姊妹们一起外出游玩?他俩动作迅速,吃了早饭,带上午饭,水、水果等,总之该带的都带了。璇选了一件她喜爱的墨绿金丝绒带透明朦胧花的上衣,在镜前梳妆打扮了一番,志由穿了一件白色运动上衣,他俩穿着一样的情侣旅游鞋,鲜鲜亮亮的老早就来到了大福源附近的集合点,瑶和琳也陆续到了,八点大巴车准时出发。
 
  三姐妹平时感情很好,经常走动,有时也一起逛街购物,别看她们退休了,出去逛街也会吸引众人的眼球,她们有着姣好的容颜,受过良好的教育;璇退休前是服装厂的生产厂长,瑶是工程师,琳是高级工程师。璇懂服装会穿衣,瑶和琳也都在青岛市中老年时装表演中获过奖。三人都有着一米六八的高挑身材,加上她们恰到好处的衣着,走在马路上自然惹人注目。三姐妹虽然走动频繁,但外出旅游并不多,看到姐姐的身体好转了,妹妹们好高兴,也愿意陪姐姐一道出去散心,这种亲情是无可阻挡的。在大巴车上她们亲密交谈,沿途观景,不觉到了沂水。
 
  沂水是一个不错的旅游胜地,那里人烟稀少,空气宜人,静怡的山间,绿树摇曳,各种野花轻轻地摇晃着脑袋,散发着芬芳。璇由于身体的缘故没有同志由,瑶、琳、一起登山,她在山下的会客厅里看图展。志由,俩妹在山上看了几个景点和跑马场,就回来和璇一起游览沂水地下大峡谷。进入峡谷溶洞,一股沁人的凉气迎面而来,刹那便使人警觉、肃穆,如同进入了一个神秘的世界。


 
  溶洞里在各色灯管、灯光的反射下,无数条硅酸盐石呈现出红黄青兰紫,银白等不同的色彩,汇成了千姿百态的景观;有悟空飞越,有洞中仙人,有鸟禽走兽等,令人瞠目结舌。真是人在画中看,水在琴中听。小船儿悠悠地行驶,似龙宫里穿行,如云端里漂游。溶洞里潮湿地滑,姐妹们手拉手互相搀扶,她们大饱了眼福,愉快地结束了旅游,踏上了回青的旅游大巴。
 
  二
 
  傍晚七点多青岛下起了蒙蒙细雨,接近八点瑶和琳都回到了自己的家中,瑶刚端起丈夫做好的米粥喝了几口,手机便响了起来,传来了璇的女儿颤抖抽泣的声音,瑶惊呆了,同夫迅速驾车飞速奔向东部市立医院。
 
  璇一动不动地躺在急诊室的病床上,她的头发被血粘住了,墨绿色的金丝绒上衣被雨水和泥沾污了,黑色的裤子剪开了,露出了血肉模糊的腿。璇昏迷了,她紧闭着双眼像是去了另一个世界。这时琳也赶到了,她们恐慌地盯着姐姐和病床边的观测仪,焦急的催促着医生赶紧救治姐姐。瑶和琳寸步不离的守护在姐姐床前,瑶的丈夫则跑里跑外的办着各种手续,这一夜她们是在极度紧张、悲伤、和恐惧中度过的。
 
  当天傍晚,天空一片灰蒙,淅沥的小雨不停地下,璇和志由下了车想去附近的饭店吃晚饭,在过马路的时候不幸被一辆急驶的面包车撞上了,璇撞在腰部脊椎处,当场昏迷。志由被撞的右肩粉碎性骨折,现在他俩双双躺在了医院的病床上,从此他们的人生轨迹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医生告诉我们璇是高位截瘫,这就意味着璇从此以后成了残疾人,不可能站起来了,更不可能走路了。这一结果像晴天霹雳,使其家属及兄弟姊妹难以接受,他们不相信这是真的,总渴望有一线希望能把璇从截瘫的深渊拉回来,瑶和琳在网上咨询,带了璇的病历和CT片子去了四零一医院和骨伤医院,找了专家咨询,结果是令人失望的。
 
  三
 
  璇的性格温柔善良,待人亲和,她不仅有着女人的贤惠,还具有领导的非凡气质。她属于老四届,刚就业时在服装厂门市部干裁缝,她凭着自己的手艺和吃苦耐劳,成了门市部的负责人,后来又调到服装厂干车间主任,后又提升为生产厂长。璇没有任何背景,一切全靠她脚踏实地苦干和大家对她的认可。那期间是她人生最为忙碌和辉煌的时期,那时她三十几岁,有了一个可爱的女儿,厂里家里都离不开她。她起早贪黑的忙碌,带领厂技术室搞服装设计,不定时的设计出新款式的服装,并为厂里揽活,为职工谋福利。在她辛劳地付出下,厂里的生产井井有条,红红火火,别看她风风火火的整天忙碌,可很注意自己的形象,她常年留着卷曲的短发,显得精明干练,夏天她常穿着合体的旗袍,身材显得丰满而秀长,冬天她则愿意穿毛领外套,在干练的基础上不失优雅庄重,恰到好处的体现了一位服装厂领导的气质和风范。在璇的影响下,服装厂女儿国里的女士们在为她人制做美衣的同时,个个都穿着讲究,靓丽整洁。
 
 
  璇的丈夫志由是一位善良忠厚的老实人,他生着一双憨厚的大眼睛和高挺的鼻子,也算的上是一位美男子了。他平时不太爱说话,总是默默无闻地干着一切。他比璇大两岁,退休后,就被街道选去当了一名锣鼓手,经常参加社区的娱乐活动和婚庆,空余时也常喝个大茶,弄几个小菜喝上几杯啤酒。他们夫妻感情很好,虽没有甜言蜜语,卿卿我我,但小日子过的也算甜蜜。璇的女儿是一位美术教师,她非常孝顺父母,每逢节假日必来看望父母和帮着干家务。女儿也是两个儿子的妈妈了。其外孙是璇和志由退休后一手带大的。璇对外孙的关爱无微不至,无论在饮食,教育及孩子的安全方面,她都尽心尽力,还经常带着外孙去公园等处玩耍。璇说:“和孩子在一起的日子,是她一生中最幸福的”。老两口尽享天伦之乐,日子过的其乐融融。


 
  四
 
  志由的右肩粉碎性骨折后,锯上了五个金属锯子,回复的较好,不影响臂膀的功能,他在医院住了一周多便出院了。璇则住了两个多月。璇出院后,躺在女儿给她买的具有特殊功能的单人床上,(床可以升降,可以立起来),环视着温暖的家,她长舒了一口气,似乎感到轻松了许多,她瞅瞅这里看看哪里,没有说话,她紧抿着嘴,眼里呛着泪花,但这泪花很快便被压抑下去了。璇想着心爱的家,是她一手布置的,她天天擦擦这里,扫扫那里,可现在只能和这张床亲密接触了。璇的下身没有了知觉,不能自理更不能下床,大小便全靠老伴搭理,她天天要忍受肢体上的不适,和手术后的种种后遗症。她下身不听使唤,肚子和后背的刀口处胀痛难忍,一个自尊心极强,一个令人羡慕的女子,一个处处愿意为他人付出的人,今天却要别人为她付出了,其痛苦与精神上的折磨是可想而知的。


 
  璇消瘦了很多,月牙眉下一双美丽的眼睛深深地凹陷了,她话变的越来越少,常常静默不语,但她的脑海里却巨浪翻滚,她被巨浪掀起又抛下,浑身伤痕累累,血迹斑斑。在漆黑的夜里,她在海底拼命地挣扎,一群鱼鳖虾蟹紧紧地缠绕着她,使她难以脱身,她拼命地撕扯,呐喊,把睡在身边的老伴惊醒了,璇出了一身冷汗。有时在睡梦中璇也会咯咯的笑,醒后问她,她说是自己买了一双漂亮的高跟鞋,在大家面前显摆和走猫步呢,她苦涩的脸上又划过了一片阴云。


 
  璇在人生的漩涡里翻滚周旋,倒立起伏,在生与死的面前她终于选择了前者,她是一个生命的强者,为了有一个完整的家,为了亲情,为了不辜负兄弟姊妹的殷切关怀,她勇敢的与躯体抗争,勇敢的活了下来。倪萍在姥姥语录中有这样一句话:“人命不是撂下,是咬着牙挺着,挺到天亮”。璇何尝不是咬着牙挺着呢。璇的父母是基督徒,她在烟台的弟弟也是基督徒,弟弟给姐姐寄来一本圣经,璇捧着圣经认真地读着,在她人生的低谷时她看到了希望,觉得有一双手紧紧拉着她,这双手就是上帝的手,是上帝拯救了她,给她开启了一扇心灵的窗口。王阳明说过:“人需要在事上磨炼。人生都要经历这个过程,这是命运的一次挤压,也是自身的一次整合和脱变”。璇变了,她的情绪稳定了,心胸更加开阔了,她的脸上有了久违的笑容。


 
  五
 
  有老伴的日子才有家,家是两个人经营的,无论酸甜苦辣,只要她在,这才是个家。志由不善言谈,她对璇的爱都是无声地默默地付出,正像他安慰璇时说的一句话:“璇,只要你好好的,我伺候你一辈子”。他是这样说,也是这样做的,别看志由是个男人,心细着呢,为了给璇一个好的环境,他把家收拾的干干净净,一天三顿饭调剂着吃,按时给璇翻身按摩,导尿排便,洗头擦身,每天晚上还要起来两次给璇翻身。志由就是这样不厌其烦的伺候着璇,不觉已经五年多了。
 
  “相遇是缘,百年修的同船渡,夫妻之间只有经过岁月的磨砺和相处,才能真正明白,那个伴,不是小伙伴,不是结个伴,而是值得信任,尊重、宽容,让你舒服,让你自在,那个不会把爱天天挂在嘴边的老伴”,这个老伴就是璇的老伴。许多男人都觉得别人的老婆好,可志由就是觉得自己的老婆好。


 
  六
 
  璇依然喜欢坐在窗前,她望着蓝天上的白云时而聚集,时而零散的漂浮着;云是变幻莫测的,它就像一个人的命运是难以把握和掌控的。但是活在当下是可以自控的。璇是一个明白人,她在为别人着想的同时,也为自己着想,人既然活着,高兴、苦恼都是一天,何尝不选择高兴的活着呢,所以你在璇的家里,或者在电话里,你都会看见一个阳光安然的璇。虽然她遭遇了不幸,但她在千千万万不幸者中是幸运的,因为她生活在爱的怀抱里。她知书达理,虽然足不出户,却晓知天下事,她家里订着青岛早报,青岛晚报,新周报,璇的房间里有壁挂电视,每天的新闻要事必看无疑,空余时间还经常看微信,看到好的微信就转发出去,现在她倒成了一个传播正能量的使者了。璇恬淡的和老伴过着每一天,享受着黄昏下那一抹美丽的夕阳。
 
  (作者:刘瑶 系青岛市当代文学创作研究会理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