盖碗，用得是华祥苑的标准碗，而茶则是各地朋友寄来的各种好茶。这些年写茶，认识了不少茶界的朋友，所以茶是少不了喝。
倒是说不上因为什么而郁闷，或许是复印机式的生活过于平淡了，一时尚找不到能荡起涟漪的兴奋点，于是就泡茶，试图从一片树叶中寻找乐趣。
包括咖啡在内，在所有饮品中，惟独茶具有莫大的包容性，从某种意义上说，中国茶文化可谓“博大精深”，博大到几乎要扼杀茶的地步。
当有一天，中国人开门七件事“柴米油盐酱醋茶”中的茶，转化为今天高端消费的“琴棋书画诗酒茶”中的茶时，茶的自然属性就已经发生了根脉的裂变。从普通的日常消费用品蜕变成了奢侈品，这种诡异的市场变化，已经把茶的价值结构彻底颠覆了，而在这个颠覆的过程中，几乎没有任何经济依据，更没有任何市场定律，则完全通过少数人利益需求，就像胡说八道一样地任由茶的价格飙升到天，动辄几万几十万的天价茶，就像一个断了线的气球，让人们在惊心动魄中亲眼目睹了一个品类在市场上的世说幻象！
历史上的中国兴衰与茶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关于茶的战争也从没间断过。比如唐的兴亡与宋的垮塌，甚至于1840年鸦片战争，几乎很少有人知道导致这些惨烈战争的起始根源在于茶。作为经济品类中的一个部分，包括英美等老牌帝国主义在内，那些快速崛起的西方国家，其早期的原始积累都无一例外的来源于茶。正如我们在《茶战》一书中所读到，仅仅通过这一片小小的树叶，让我们看到了帝国兴盛的万千现象，看到了一个个由固步自封而最终走向没落的王朝。
这一切，不过是因为一片小小的叶子，却能让一度强大的帝国轰然倒地，而且随即沦落！
历史的诡谲在于时间之外的多重释义，每一层的释义，却可能是历史亲历者难以向后人解说的现场。中国人习惯于用某种不具革命范式的目光来看待自身，或采取刻意的规避，殊不知这一角度极有可能带来历史谬误，而真正的主角却被人们刻意或无意地藏匿在时间背后，让历史对人类的启迪性变得更为微乎。就如我们说，历史的意义在于对今日的启示，若不可把兴衰之因厘清，便不可真正明白如今的中国。
二
室外的阳光很好，透过浓茂大树的叶隙照到我屋里，像是剪碎了的金屑饱满地撒在了桌面和地板上。这个时候，我咀上叼一根拇指粗的高希霸雪茄，耳朵浸染在街面游人面对西湖的喧嚣，唯我躲在简陋的斗室，屏住气息，眯着一只眼细细地查看茶荷里的茶胚。说来，赖晓东寄来的这款漳平水仙还确实不含糊，已经过来十冲后依然散发出撩人的甜香，显得端庄厚重大气。茶汤呈金红色，在水晶公道杯中氤氲着一股朝气，茶色带着沁人的花香，勾起人的贪欲，看一眼赏心悦目，品一口馥郁芬芳。
眼前足有半尺厚的两大摞的书稿，看得我两眼直犯晕。红笔连出来的是沉闷的心情，在勾勒着对这本书稿最终的判决，对于这种历练人生痛苦而在一遍遍拷问我灵魂的文字中，如何能走出这种行为的怪圈，却是不知道，真的什么也不知道。而在这个时候，我最需要的就是茶。
雪茄像烟囱一样，冒着一缕一缕的烟雾，袅袅地弥漫在整个房间，浸淫着思想和紧皱的眉头，于深魅的夜泛起的道道烟霾，一丝一丝地盘剥着我生灵的质感，仿佛要将我的一切暴露给整个人世，如同被剥光了准备要去裸奔，犹豫着大街上形形色色的眼神。
三
文字无疑是一个炼狱，深渊一般地罩住了我生命中的每一个细节，总是在想像着那一堆非常熟悉的但从来没有来到过这个世界的人物，他们的喜怒哀乐似乎已经注入到了我的生命中，每一段文字都要耗上许久的思索，思索着从历史到现实那些具体的人在如何去努力地挣扎，然后学会活着。
人之生也柔弱，其死也坚强；草木之生也脆弱，其死也枯槁；古坚强者死之徒，柔弱者生之徒。”这是一位朋友用特殊的方式给我的一句箴言，思索了良久之后，才品味出其真实的意境，比如这茶，在刚刚吐青之时，便被好饮之徒采摘下来，经过一番复杂的制作后泡于壶中供人享用，从而断绝了阳光，断绝了自然，仅留一息回味在记忆中，想来也有些悲壮。就像时下人们嘴里最为流行的一个名词——文化——一样，带着同样的商业味道，念经般被人一遍又一遍地反复解释后，便什么都成了文化了，极像我家的维尼，叼着笔翻着书，看上去一副很有文化的样子，其实还是一条狗，这种自然界定的属性，已经把它牢牢地定位于此，无论历史如何颠覆，都是不可能改变了的。现如今，纯净的文人已经不复存在了，一个个比商人还奸还诈，恍若都掉进了钱眼里，明明心里怀揣着羡慕嫉妒恨的恶毒，却偏偏还得摆出一派假模假式的高尚情操，令人不耻！
说到文化，在西安的时候曾经见过大文化，比如酒店的洗手间也不叫茅房或厕所那么俗不可耐的称呼，更不叫卫生间、化妆室等虚假的令人反胃的间接，而是被称做“畅快惬意阁”，看了之后让人忍俊不禁，男厕为“畅快斋”，女厕叫做“惬意园”，门口还有对联，“满腹经纶匆忙来，涓滴归公尽兴返”，中间还有个横批，叫做“自娱自乐”。细细想来，确实如此，很隐晦又很明白，尤其是那横批，真真的是自娱自乐！
面对眼前的茶，又一次陷入混沌。这一切的感慨的始作俑者，皆因那个叫做倪亚兰的女人，似乎是来自天籁的靡靡带走了我的空灵，在被动中找寻一个虚幻的婉约，没有月亮，世界如同已经死掉，黑暗中只有我的眼睛在呐喊，空洞的只剩下一个壳，虚无的活着。
四
还是回过头来喝茶吧，看一眼赏心悦目，品一口馥郁芬芳，忍不住还要再夸一句：
TMD，真好！
忽然明白了一个问题，对茶叶的感觉就像婚姻，时间久远了，自然就缺少了那份激情，尽管一个人在多么空寂无聊的时候，婚姻却是无处不在，能感觉到温度的存在，一切过往都在眼前，就像那茶杯，里面的片片细叶不尽相同，但实质却永远离不开茶的自然属性。
想起了大画家于钦平经常哼哼的一首歌：“不是你亲手点燃的/那就不能叫做火焰/不是你亲手摸过的/那就不能叫做宝石”。虽然被老于唱得呲牙咧嘴，可意思表达的还是颇有意境。
写茶，就必须要走茶山，如果不走茶山，肯定写不出什么好茶，大概就像老于唱得那首歌一样，比如这杯漳平水仙吧。
十年来我就一张贫嘴喝遍了天下茶，从岩茶单丛班章，到红茶黄茶黑茶，喝到了每一种茶的顶尖极品。就产地而言，福建云南浙江安徽湖南，这么说吧，只要产茶的地方基本都去过了。走了这么多茶山，喝过这么多好茶，曾经狂妄的说过，实在再也没有一款能引起我特别感觉的茶，直到重新认识了漳平水仙。
今年九月，我随《说茶》摄制组来到漳平，在九鹏溪畔，但见层层叠叠的茶园随山势起伏，山风吹拂，宛如绿波荡漾，连空气中也弥漫着清幽的茶香，在此作一番亲近自然的野游，置身在翡翠碧绿的茶园茶丛中，令人心旷神怡。九鹏溪两岸山势险峻，古木参天，多是葱茏的原始阔叶树林。原生态的森林环境，造就了幽爽清新的空气，空气负氧离子含量达到每立方厘米9820个以上，是一处不可多得的天然氧吧。
我和《说茶》栏目组一行在漳平水仙的核心产区九鹏溪畔喝到了一杯真正的水仙茶，当即就被其所独具的色、香、味、韵给臣服，那股迷人的甜香和气韵，让我想起了很多过往，其中包括远去的倪亚兰，远远地冲着我回眸，所散发出的似乎就是这种味道，只需呷一口，便会牢牢记住。
这些年，喝过很多好茶，
近些日子，却独爱漳平水仙。
2018.10.6.
没有斋 / 茶书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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