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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识,改变了命运

作者:胡宝星   来源:青岛故事   时间:2018-10-18
  1978年初秋的一个傍晚,夕阳映得西北港远方的天边如火烧云般的灿烂,我推着一辆装满了粪土的独轮车吃力地“跋涉”在一片一眼望不到边的盐碱地里,这片盐碱地已经被我们的拖拉机翻了好几遍,土壤都很松散了。那片盐碱地就在胶州湾的西边,那里是我下乡插队的地方。


 
  我们那个村子很小,没有太多的良田,却有不少的盐碱地,因为那一带曾经是一片海底世界。我们生产队里有好几十亩盐碱地,都离着村子很远很远,那片盐碱地叫西北港,那里曾经是小海港。尽管西北港那些盐碱地里打不出几粒粮食来,但当时全国农村都在学大寨人精神,大寨人能在荒山造田、能向荒山要粮食,我们就能改造盐碱地为良田、我们要向盐碱地要粮食。
 
  西北港的那片盐碱地一眼望不到边,那已经耕出来的土地都很松软,在上面推独轮车很费劲,队长安排了几个半大孩子在地头守候着,等我们这些推独轮车的人到了地头之后,那些孩子就帮我们往里拉,我们推独轮车的人就可以轻松一些了,否则即便是抻断了腰也走不了几步。


 
  那天,我送的是最后一车粪,等我赶到那片盐碱地的时候,在地头等着拉纤的是小柳姑娘,她是妇女队长柳姐的三妹子,初中刚毕业。因为不愿意考高中,柳三妹子就只能回到家里务农。
 
  小柳姑娘在前头拉纤,帮我把那车粪土拉到了画好圈圈的位置。我把车里的粪土倒掉之后,就和小柳姑娘离开了西北港,一起往村子的方向走去,此时的夕阳已经几乎接触到了天尽头的地平线,却依然从我们的背后照射着我们,把我和小柳的身影拉得很长很长,随着我们的行进,一长一短我们的两个影子在前方也是越来越长,越来越长……


 
  小柳姑娘问道:小胡哥,大学录取通知书来了没有?
 
  我摇摇头,叹了口气:没收到,我肯定落榜了。
 
  小柳姑娘挺会安慰人的:我看你行,准能考上。
 
  我怏怏地回答道:拉倒吧!不去想那些了,我还是继续修理地球吧。
 
  小柳姑娘蛮有同情心地说道:你肯定能考上,不信咱等着瞧!
 
  听天由命吧!我叹了口气,与柳姑娘继续走在回家的路上。
 
  一路说笑一路聊着,无限好的夕阳也越来越微弱了,好在我们很快就看见自己的小村庄了,那一缕缕的袅袅炊烟正升腾在小村庄的上空,看上去好似一片的薄雾,像极了一幅美丽的图画,但我已经无心去欣赏,因为小柳姑娘的一番话让我惦念起了录取通知书的事。


 
  回到村子里,我把小柳姑娘送回了家,又回到了知青大院。知青伙伴们早就已经吃完晚饭了,只留下伙房做饭的大姐在等我归来。大姐给我端来一个大海碗,里面盛有半碗几乎没有多少油水的清炖萝卜丝,又递给我两个玉米饼子,那大饼子很实落,每个都有七八两的样子。
 
  因为收工晚,早就已经饿得肚皮贴着脊梁了,我端起碗来,走进院子蹲在了地上,然后大口大口地吃了起来。我那狼吞虎咽的样子惹得大姐在一旁直笑,她说:慢点吃!慢点吃!没人和你抢,饼子有的是,不够再拿一个。
 
  我连声说:大姐,够了够了!然后闷着头继续吃我的饼子。一个玉米饼子很快下肚了,第二个玉米饼子也解决一大半了,我们村的大队长疾步走进了知青大院,看见我在吃饭,笑着说:小胡,现在才吃饭啊,我正要找你呢,大喜事啊!你考上大学了!
 
  我像做梦一般,摸了一把沾满了玉米饼渣子的嘴巴:我考上大学了?我真的考上大学了?我这不是在做梦吧?


 
  我傻傻地愣在那里,并没有像自己曾经想象的那样,接到通知书后会欢呼雀跃,会像范进中举那样手舞足蹈、忘乎所以。我当时傻傻的,没有激动、没有冲动、也没有感动。炊事大姐上前拍了我的肩膀一下,说:你怎么了?是不是不相信啊?你考上大学了啊!小胡,你考上大学了!我这才如梦初醒一般,赶紧谢过了大队长。
 
  这时,高考前的情景一幕一幕在我的眼前重现:为了能考上大学,我白天在地里干活,晚上披星戴月复习功课,真是拼上了!还差两天就要考试了,我却累得病倒了,高烧三十九度多,浑身软得没一点儿力气。我想到了放弃。
 
  我的好哥们儿杨建国也参加高考,听说我要放弃参加高考,他急了,说:你一定要去考,你行!我们争取一起考上大学,考试那天我用自行车载着你去考场。
 
  好朋友的一番感动和鼓励了我,我硬撑着参加了高考,而且是在我发着接近40度高烧的情况下趴在小杨的后背上赶到10里之外考场的。那所迎接高考考生的学校校园里可谓是人山人海,考生们的年龄悬殊很大,有回乡知识青年、有下乡知识青年、也有在职的民办教师们,他们当中有30多岁的大哥大姐,也有刚出校门的懵懂少男少女。
 
  十年动乱,十年中断高考,积压了多少有志有才青年啊!高考制恢复了,有多少人想要上大学!但当时一共才招收二、三十万新生,我们全公社所有有抱负的年轻人都涌入进了这个大院里。要知道,对于当时我们这些人来说,能够走进考场本身就是一种胜利!
 
  我抖了抖精神走进了考场,找到了我的座号,安静地迎接我参加高考的第一场考试。十年动乱,我们荒废的太多了,我们失去的也太多了,每个人都想抓住机遇,但是机遇只留给极少的人。幸运的是,我成功了!我挤过了那座高考独木桥!我走进了大学的校门,我成为了恢复高考后的一名大学生。
 
  我迈进了高等学府的大门,从一名上山下乡知识青年又转型成为一名外语专业的大学生。时光荏苒,整整40年过去了,我从一名一直工作在涉外工作岗位上的翻译,又成为一名作家。
 
  难忘1978年初秋的那个傍晚,生活在那一天为我翻开了新的一页;感谢那次高考,我的命运因此而改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