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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岛老乡陈昌本与《渴望》

作者:吕铭康   来源:青岛故事   时间:2018-12-13
  咱们有一位青岛老乡曾先后担任国家文化部副部长、中国作家协会党组副书记、全国政协委员、中国国际文化交流中心副理事长等要职,他就是1935年生于青岛城阳丹山的陈昌本。
 
  众所周知,1990年播出的50集电视连续剧《渴望》,全国观众为了及时观看,一霎时几乎是万人空巷,时至今日大家还念念不忘。当初主要负责这部电视剧拍摄全部工作的,就是时任北京市广播电视局局长陈昌本。
 
  我最早是在2002年国庆前夕,在北京沙滩的一个相当精致的四合院,见到当时正在上班的陈昌本。那年67岁的他高大魁梧,典型的山东大汉;神采奕奕腰板挺直,怎么也难以置信已是年逾花甲的老人;戴着近视眼镜的他,说起话来慢条斯理温文尔雅,还带着青岛城阳的乡音,并且是那样的平易近人实实在在,真乃名副其实的文人,丝毫没有“高官”的架子;尤其是他为我拿出那一摞摞“小本本”,就更加引起了我对他的浓郁兴趣。
 
  2016年,我又再次在北京登门拜访了陈昌本,他尽管已是耄耋之年,但依旧是思路清晰,热情直率……


 
  苦难童年 不堪回首
 
  陈昌本是作家,又学习并教授过新闻,还做过记者。记得我们初次见面时,他为了配合我的采访,早已把我需要的有关材料准备得一应俱全。1935年4月,陈昌本出生在青岛市崂山脚下的丹山(现属青岛市城阳区)。在日寇入侵后,他的家境愈加贫困,由于饥寒交迫,9岁刚上小学三年级时就被迫辍学,每天披星戴月往返5公里,到日本人在青岛市沧口区开的炼钢厂的炼焦厂做童工。
 
  一次,他因过度饥饿和疲惫而昏睡,竟被凶狠的日本监工认为是患了瘟疫,要活埋他。幸亏工友们在生死关头,拼命与日本鬼子争斗把他抢救了回来。这次虎口脱险的遭遇,令他终生难以忘怀!
 
  抗战胜利后,陈昌本又回到丹山小学读书。老师关鸿是位很有文学修养的人,指导着他读了不少鲁迅、冰心等著名作家的优秀作品。有次,关老师让大家以《我的一天》为题作文。陈昌本就把自己在日本人的厂里做童工的悲惨经历,写成了一千多字的《童工的一天》,用流畅的文字倾注了自己对日寇的愤恨和对工友们的挚爱。
 
  关老师慧眼独具,立刻将《童工的一天》选为范文,不仅亲自在课堂上朗读,而且还发表在墙报上。这时的陈昌本也由此悟出:这篇作文之所以被认可,原因就是他写的是自己的亲身经历和感受。于是,他逐渐地认识到:"生活是艺术家的根"。这也成了他终生的座右铭。
 
  福兮祸兮 结缘文学
 
  1949年6月2日青岛解放,14岁的陈昌本进入青岛一中上学。这期间,他看了一些揭露旧社会黑暗的歌剧,也触动着他学歌剧,一口气写了三幕。正在要继续往下写时,初中毕业的他毅然决然地参加了中国人民解放军,身上还带着这“半出戏”的草稿。这是1952年,他17岁。
 
  陈昌本参军后,在华北军区(现北京军区)装甲兵司令部做文化教员,这对于喜爱创作的他如鱼得水。他既给战士们教课,又写消息通讯,还给一些报刊写稿。功夫不负有心人,三年来也有两三篇通讯故事变成了铅字,这对他以后的创作又是一个很好的鼓励与鞭策。然而,又因“福兮祸所倚”——这几篇稿子的发表竟引来了他一生中的第一场灾难。
 
  那是1955年,他已调到北京军区,因为写稿与《战友》杂志的一位编辑有书信来往,而这位编辑也喜爱文学,也可能是向胡风求教或约稿,结果在“批判胡风反党集团”时,便成了"重点对象"。于是,一株连就又使陈昌本成了“怀疑对象”,也莫名其妙地挨了一个多月的“批判”,尽管后来是不了了之,从此他可算尝到“政治运动”的“怀疑有因,查无实据”的厉害了!这一来,倒是“祸兮福所倚”,两年后,1957年的“大鸣大放”到“反右”,他就有了“前车之鉴”了。白己没有什么“言论”,只是把当时的所见所闻记在了小本本里。
 
  1956年,他从部队考入了中国人民大学新闻系,开始真正地与写作结缘了。1960年大学毕业后,他留校在新闻系任教,同时又兼任新华社记者。就在这短短的几年里,他深入到各地农村采访调查,发表了一百多篇新闻、通讯和报告文学作品。他给学生讲授《新闻采访与写作》,就把自己的采访实践现身说法,从而受到学生们的欢迎,并成为了教学改革的典型。
 
  “文革”一开始,陈昌本一夜之间就被贴了60张纸的大字报,罪名是“白专道路”。不久,学校打开了“派仗”,他一咬牙剃了个光头,就到北京郊区农村当农民参加劳动。说是下乡锻炼改造,实际上是想躲乱避难。由于在这一年里,他始终与农民亲密接触,不觉竟在小本本上记下了80多位农民的家史,共计30多万字。
 
  身先士卒 拍摄《渴望》
 
  陈昌本于1970年奉调北京市委宣传部工作,他依然是坚持经常下乡“蹲点”,继续与农民交朋友,搜集了大量写作素材,也正式开始了他的农村题材的小说创作。“文革”结束,他还是一如既往到京郊农村深入生活,陆续创作出不少小说,一共有30多万字。
 
  他的小说《“花脚王”开棺》获得了《当代》文学奖,入选了《建国以来北京优秀小说选》。对此,他深有感触:“改革开放的头五年,是我创作丰收的五年。”于是,他成为了中国作家协会会会员。他坦言:“我参加过不少协会,也担任过诸多协会的主任、主席之类职务,但我最珍惜的是中国作协会员中这个称号。因为这是我童工出身穷孩子的梦想。是领导、读者、群众给我的最高荣誉!”


 
  正当他的小说创作欲罢不能之时,1984年被调到北京电视台担任台长,不久又升任北京市广播电视局局长,他的小说创作也只能暂停了。阵昌本是个实干家,他一面进行电视节目创作播出实践,一面研究电视艺术的独特规律,利用三年的业余时间,从电视艺术的特征,到电视新闻、电视专题乃至电视剧的创作规律,逐一进行研究,与他爱人邓勤一起撰写了约30篇系列性论文,编成了20多万字的《电视艺术诱人之谜》一书。
 
  他历来是边学边干,实践中出真知。当时,北京电视台的北京电视艺术中心先后拍摄了《四世同堂》《凯旋在子夜》《便衣警察》《钟鼓楼》《狂潮》《刘少奇三部曲》《李大钊》《犟种》《好男好女》等一系列电视剧,陈昌本不仅亲自参加选题研究和修改润色剧本,而且在每部电视剧播放后还都与创作人员一起,共同总结出成败得失,深化对电视连续剧创作规律的认识。
 
  陈昌本和他的同事们,把自己拍摄的电视剧与当时译制引进的《女奴》《诽谤》等进行比较研究后认识到:采用多机拍摄、同期录音、现场切换的形式,来拍摄室内电视连续剧,肯定会受到观众的欢迎。
 
  他亲自披挂上阵,与北京电视艺术中心的几员大将四处寻觅,终于在西山脚下找到一个部队的两个旧篮球训练馆。他一咬牙一跺脚,把北京电视台和北京电视艺术中心的家底全押了上去,投进200万元,将这两个篮球馆改建成简陋的室内电视连续剧拍摄大棚。这就是1987年准备拍摄我国第一部室内电视连续剧《渴望》的序曲。


 
  为了拍好《渴望》,陈昌本与同事们商定,找了一些年轻人来策划剧本,他本人也亲自"下海"参加策划。故事是根据一则收养弃儿的新闻报道改编的。于是,他们五个策划人就开始结构基本故事、基本人物、主要情节。大家出主意,拉大纲,以后由具体执笔者写本子。
 
  陈昌本告诉我:“《渴望》的故事情节,我们几个人酝酿了很长一段时间,到住进宾馆编戏时,每个人的脑子里都有了一套故事情节和结构设想。五个人一起编故事的时候,实际上是把几个人的思想,几个人编的故事、设计的人物命运、组织的情节集中在一起。也就是,调动五个人的生活积累,为丰富这部电视剧的故事、人物命运和情节结构服务。
 
  没有五个人丰厚的生活积累,是编不出《渴望》那样的具有时代特点的情节故事和富有个性的人物形象来的!《渴望》的成功,依赖的是策划人、编剧、改编者、导演乃至演员的生活厚度和艺术功力,绝不是策划者们灵机一动,胡编滥造的产物。”
 
  勤奋的耕作,终于结出硕果。长达50集的室内电视连续剧《渴望》仅仅只用了8个月就顺利完成。当时,在中央电视台陆续播出后,立即产生了极大的轰动效应。在谈到他个人的作用时,他谦虚地说:“我就是重视把关,因为我是直接参与者,就像十月怀胎,自然就格外地珍惜!”这是1990年的4月。屈指一算,他做了6年的电视工作。无独有偶的是,后来又是一个6年。


 
  笔耕不辍 硕果累累
 
  就在陈昌本即将履新上任之前的一个月的比较空闲的时间,又拾起了阔别将近6年的小说,一口气写出了纪实小说《花海》。对此,他坦诚地说:“我感觉文化工作,不能离开文艺创作,当空头'官'儿啊!”
 
  他当上了文化部副部长后,主要工作是抓艺术和艺术教育,并开始努力钻研戏剧艺术,研究戏剧剧本,观摩戏剧演出,探索戏剧创作规律和艺术教育的特点。他是力求干一行专一行,必须扎扎实实地把它做得尽善尽美。他在参加了戏曲导演艺术研讨会后,就写了《时代呼唤戏曲导演和导演学》;参加歌剧汇演,在专心研究每一部参演的歌剧后,写成了《歌剧创作一些问题的思考》;参加徽班进京200周年活动,他就努力研究京剧史及其艺术特色,写了《关于京剧艺术的继承与创新》;参加美术创作研讨会,就写了《关于美术教学和美术创作的思考》……
 
  他还要经常在一些文化艺术研讨或座谈会上发表讲话。他参与一场活动,学习一门新的艺术知识,总是再用文字来总结出自己的心得体会。就这样,他这个文化部副部长总共写出了十几万字的文艺研究文章。他对我说:“我们的民族艺术和艺术教育,是一个博大精深的宝库。要熟悉以致跨进,确实是十分艰难的。但是,我就是要不遗余力地去学习、去攀登!”
 
  这期间,陈昌本曾以中国文化代表团团长的身份出访过40多个国家,其中大部分是世界上最贫穷的。仅撒哈拉大沙漠以南的“黑非洲”,他就去过四次,足迹遍及20多个国家。因此,熟悉他的同事或朋友就戏称他是“非洲迷”。事实上他是个名副其实的实干家,每次出访都决不当“空头”团长。行前,总要进行“预热”,从各种资料上了解所访国家的有关情况,充分做到心中有数;到达后,不顾白天的劳累繁忙,总是连夜在小本本上尽量详细的记录。
 
  他有次率团出访安哥拉,而该国正燃烧着“内战战火”。有天晚上出现了停电,他为了坚持整理当天的笔记,只好点上蜡烛。由于他过于全神贯注,当饭店服务员来换新蜡烛时,突然闻到了一种烧焦的异味而发出惊叫,原来是他的一绺头发被火烤焦了。
 
  1996年,陈昌本在担任了6个春秋的文化部副部长后,又被调任中国作家协会党组副书记、书记处书记和主席团委员。这年他61岁。酷爱文学的他,这次更是如鱼得水。他非常谦逊地给我说:"我既然来到中国作协工作,就得赶紧抓紧写作,况且我自己就是作家,决不能当'外行'!这时,他一下子拿出了三部厚厚的《陈昌本自选集》送给了我。我捧来一看,由作家出版社出版的这三部书,其中的《70个日日夜夜》有60万字、《水患中国》46万字、《42国远旅》39万字。
 
  我一算,仅这三大本就足足有145万字之多。接着,又送给我他的散文游记集《遥远神秘的地方》和《陈昌本文艺创作论集》。这时我再来了个总计——好家伙,这已经是208万字了!我确实有些难以置信:像他这样长期担任如此重要领导工作的人,怎么能够有时间、有精力笔耕出这么丰硕的文学作品?
 
  善解人意的陈昌本耐心做了解答:长篇纪实文学《70个日日夜夜》是根据他当年就读中国人民大学时,“鸣放反右”中所写笔记整理而创作的。写的是1957年4月底到7月发生在大学校园里的事件。而他所在的中国人民大学和北京大学都是为害多年的“大鸣大放大字报”的发源地,并且由此而生以致蔓延全国。同时,还是当时影响极大的“林希翎辩论会”发生地。还有一些因“反右”蒙冤的同学的悲催遭遇和命运,都如实地用文字反映了出来。
 
  他认为:此书的生命力在于它的真实性和史实价值,书中连一张大字报的内容和每一次批判会的发言,都是完全准确真实的。他飞真诚地说:“我在书中写的虽然是1957年大学校园的一角,但是可以觅见这场‘反右’惊涛骇浪的来龙去脉。我写这本书,原本就是想写出这段严重影响新中国发展历史的真实面貌。不料,此书一出版就成了畅销书,一版印了一万册,很快又续发了第二版。可见读者对这部具有写实特色的作品是十分关注的。”
 
  在谈到他与徐剑同志合著的长篇报告文学《水患中国》时,他告诉我:“1998年,长江发生特大水灾。当时,我们中国作协组织作家奔赴长江一线采访军民抗洪救灾的情况,我是作为这个采访团的团长。半个月来,我们采访了解了参加指挥抗洪的十位解放军将军和许多抗洪干群,回来后又认真研究了中国千年旱涝灾患的史实,研究治水与治国、灾患与环保等历史经验和教训,经过了深思熟虑之后写出来的作品。”它首先在《解放军文艺》1998年12期以《当惊世界殊》为题选登,很快就被《新华文摘》转载,并获得了解放军抗洪文学奖和《解放军文艺》奖。
 
  当我回来认真阅读后,也深切感到:《水患中国》这本书的内容和观点,都有独到之处。它难能可贵地以真实、全面、深刻的特点,全方位而深层次地展现了1998年军民奋战水患的场景,同时还颇具说服力地揭示三千年来中国旱涝灾害的规律,起到了“以史为鉴”的重要作用。《水患中国》由百花洲文艺出版社出版后,一举荣获了“中国图书奖”——这个图书大奖。
 
  凭“小本本” 创作源泉
 
  在谈到《42国远旅》时,他说:“这是我担任文化部副部长的6年中,为与友好国家签订文化协定的收获。当时在与这些国家的领导人、文化官员、专家学者、普通群众交谈和参观访问中,够忙活记下了数十万字的笔记。后到中国作协担任党组副书记,感到自己应该把曾经丢掉的文学创作再拾起来,就把那时的一个个小本本找出来,开始写这些游记散文。
 
  5年写成了60余篇,有40多万字。先是在一些刊物上陆续发表,很快就汇编成《42国远旅》一书。”我在通读之后,深感他的这些游记散文完全是遵照“真实是艺术的生命”的创作原则,内容真实、新奇,具有历史的文化厚度,全都是他出访的耳闻目睹和亲自感受。
 

(作者与陈昌本合影)
 
  我深信,大家在读本文时已敏锐感到:文章题目有“小本本”,而文中又多次提及“小本本”。是的,陈昌本在结束采访时就专门请我转告读者:“我不是天才,也没有特别值得人们学习之处。我的优点只有一条,就是勤奋。我总是小本本在身,走到那里就记到那里。对我而言,是‘永远的小本本’,我是小本本永不离手!”这时,他从抽屉里拿出一大摞小本本,全都是那种极其普通的小日记本。
 
  他一般是一年用10本左右。他一次出访某国,因不慎过行李,而其中就有他心爱的小本本。为此,他的小本本永是随身带。最后,陈昌本抚摸着这些小本本深情地说:“生活是流水,这些小本本就如同拦水坝。假如不及时拦住,水流去了就不再回头。这就是我钟爱小本本的缘由啊!”
 
  这次采访后,在我后来几次出差北京,我们还多次见面,他还热情介绍一些文化名人与我结识。其实,对我启示最大的,就是我更加重视小本本了……
 
  (作者:吕铭康,作家、文艺评论家。中国戏剧家协会、山东省作家协会、山东省电影家协会会员,青岛市相声艺术研究会总顾问。著有《青岛与京剧》《青岛与曲艺》《青岛京剧艺术》《缘分》《求乐》等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