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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言的《蛙》

作者:刘向阳   来源:青岛故事   时间:2019-01-17
  我的老家是朝阳街道的后张鲁,以前跟莫言的老家平安庄同属于河崖乡。莫言是我们高密的骄傲,但是他的书我也只读了一本《蛙》,《红高粱》也只是从电影里知道了大体内容。
 
  读《蛙》不是因为它得了茅盾文学奖,也不是因为它得了诺贝尔文学奖,而是因为,小说中主人公万心的原型是跟我有血缘关系的表姑。表姑名字叫管贻兰,原大栏医院的老中医、高密东北乡有名的妇科医生。
 
  初读《蛙》,感觉没滋没味、没头没绪。开头叙述了一大串跟人体器官有关的名字,然后就是孩子们偷煤吃煤,看着看着自己都感觉牙碜。
 
  多次听家人提起表姑,才又耐着心情读下去,我想了解一下莫言是如何讲述表姑的故事。静下心读进去后,我就感觉到,读莫言的《蛙》,如同回到了高密东北乡的老家,坐在炕头上,听大娘婶子们拉家常。话是家乡话,人也好像是村里的某个人。


 
  再读后,有了更深的理解。掩卷而思,这部长达347页的小说,从头至尾由浅入深都在围绕着一个主题,那就是敬畏生命、歌唱生命。《蛙》里主要人物的名字、故事情节甚至书的名字无不指向了“生命”二字。蛙,是青蛙的蛙,也是娃娃的娃,也是女娲的娲。
 
  其实,生活中的表姑很幸福,她有儿有女,小女儿现在是人民医院的有名的妇产科大夫。表姑父曾经是一个医院的的司机,而不是啥捏小泥娃娃的。莫言把姑姑和小狮子写成没有生育的妇女,就是想提醒人们,不要伤害生命,要尊重生命,敬畏生命。
 
  《蛙》中每一个细节,每一个动作,每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都经过了精心地推敲琢磨,刻画得细致入微,入木三分。不得不佩服莫言对人物情感、心理的描绘,着笔细腻,好像在绣花。
 
  小说中的姑姑是一个倔强、不畏强暴的人,也是一个有骨气的人。文革批斗会上,“姑姑不驯服。纠察队员将她的头按低,但刚一松手,她便猛地抬起头来。她的反抗招致了更为猛烈地压制。最后,她被打趴在台上。”“女红卫兵揪住姑姑的头发,姑姑猛然一甩头,像一匹摆动鬃毛的烈马。血流到姑姑的额头上,耳朵上。她的身体挺立不弯。台下一片肃静,一匹拉车的毛驴,仰着脖子,发出高亢的叫声。”
 
  县委书记杨林经不住折磨,做了伪供,侮辱了姑姑的清白时,“姑姑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尖叫,像只扑食的母狮一样,猛扑到杨林的身上。杨林瘫在台上,姑姑死命地抓着他的脸……几个虎背熊腰的纠察队员费了很大劲,才把姑姑从杨林身上拖开。”后来杨林升官,去找姑姑,想带她走,姑姑谢绝了她的好意。其实姑姑完全可以跟他走,可是她没有。因为她太听话、太认真、太忠心了。
 
  姑姑是一个充满慈爱、风风火火的人。给母牛接生时,“姑姑的嘴半张着,眼神很慈爱的,仿佛那老牛的舌头舔到了她身上,或者她的舌头舔到了小牛的身上。”
 
  万小跑结婚时,她去吃饭,“姑姑掀起锅盖,抓起一个饽饽。饽饽烫手,颠来倒去,嘴里发出“咝咝”的声音。将饽饽掰开,夹上几筷子粉蒸肉,捏合后,咬了一大口……”
 
  听到有孩子需要接生时,风风火火。“姑姑骑着自行车,从那座狭窄的小石桥上飞驰而过。一条正在小桥上玩耍的狗惊慌失措,一头栽到了河里。”。
 
  姑姑是个不完美的姑姑,她私自扣押了王肝写给自己的徒弟小狮子的500多封情书,一手操办了万小跑和小狮子的婚事,万小跑的妻子王仁美的死在她看来是因祸得福。姑姑是卫生系统“白求恩战斗队”发起人之一。她十分狂热。对曾经保护过她的老院长毫不客气,对黄秋雅那更是残酷无情。张权老婆因超生逃跑难产而死,上边追查下来,让黄秋雅当了替死鬼,为此姑姑歉疚万分。她感慨地说:“那时所有的人都疯了,想想真如一场恶梦。黄秋雅是个伟大的妇科医生……”每当说到这里,姑姑就大笑,笑着笑着,眼泪就会夺眶而出。
 
  计划生育政策的实施,姑姑亲手扼杀了很多婴儿的生命。为此她感到了歉疚。天不怕地不怕的人竟然害怕一只青蛙。蛙声如鼓,她却以为蛙声如哭。“仿佛成千上万个初生婴儿在哭。有一种怨恨,一种委屈,仿佛是无数受了伤害的婴儿的精灵在发出控诉。”她自以为是个有罪过的人,通过姑父的手把那些引产的婴儿呈现出来来宽慰自己,弥补她心中的歉疚。其实,这不能怨她啊。她不做这事情,也有别人来做。而且那些违规怀胎的男女们,自身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而且,如果没人来做这些事情,今日的中国会是个什么样子,还真不好说。


 
  小说中的男主人公,姑姑万心的侄子,万小跑,也叫蝌蚪。是一个部队军官。在自己的妻子王仁美偷着怀上二胎后,为了自己的名声与前途,逼着她去堕胎。
 
  他对他娘说:“娘啊,部队有纪律,要是生了二胎,我就要被开除党籍,回家种地。我奋斗这样多年,才离开庄户地,为了多生一个孩子,把一切都抛弃,值得吗?”
 
  在那个户口定乾坤的的年代,换上谁也会是这种想法、这个态度。不料,妻子在流产的过程中不幸死亡,孩子也胎死腹中。于是,蝌蚪沉浸在对老婆孩子的死的自责中。即使跟小狮子结了婚,那块心底的痛也没有减弱。在用自行车驮着小狮子去公社机关的路上,看见别人在喷洒农药,想起了王仁美;在结婚登记簿上按手印,想起了王仁美;在跟小狮子结婚前给母亲上坟时,想起了王仁美。
 
  “那股小旋风在母亲的坟前盘旋一回儿,忽然转了方向,转向王仁美野草青翠的坟头。此时黄鹂鸟在桃树枝头一声长叫,声音凄厉,犹如撕肝裂胆。”在那个叫关小熊的男孩从泥塑艺人郝大手中诞生的时候,“我看着这个面目清新、但带着一种难以言传的悲哀的表情的孩子,不觉中已泪如泉涌……”。甚至因代孕而由自己同学的女儿陈眉生下的孩子,他也以为是他和王仁美的那个孩子转世。
 
  可以说,蝌蚪这一生都活在深深地歉疚中。他觉得对不起自己的妻子王仁美和那个孩子,对不起自己的同学陈鼻和失去孩子的陈鼻的闺女陈眉,对不起被他横刀夺爱的王肝。他在第四封给杉谷义人的信中写到:“至于我自己,确实是想用这种向您诉说的方式,忏悔自己犯下的罪行,并希望能找到一种减轻罪过的方法……既然写作能赎罪,我就不断地写下去。”莫言曾经说过:“别人有罪,我也有罪。反省历史之痛,呈现对生命的敬重和悲悯”。小说中的蝌蚪表达的就是这个初衷。
 
  王仁美和小狮子也是小说中的重要人物。她俩先后成为蝌蚪的妻子,都很爱蝌蚪,而且都喜欢孩子,视孩子如命。但作者在她俩性格的刻画上有所不同。
 
  王仁美是一个性格开朗外向、直爽、心地纯洁、淳朴善良、大大咧咧的农村妇女。傻里傻气的,用高密东北乡的话说就是心眼不大够头,有点“二杆子”。在婚姻问题上,做为一个大闺女,毛遂自荐。
 
  “大婶,听说小跑在打破天说媳妇,你看我怎么样?”结婚那天本来当媳妇应该默不作声安安稳稳的,她可倒好,在炕上转圈、跳跃,脑袋顶得天棚“砰砰”响。做为万小跑的妻子,她做梦都想给他生两个孩子。她跟姑姑要生双胞胎的药;让郝大手给她捏两个一模一样的男娃娃。可在她费尽心机怀上了二胎的时候,却遭到了丈夫的训斥,遭到了姑姑的强抓。后来听说流产以后自己的丈夫可以提干、孩子可以去北京上学,她感到了欣慰。
 
  王仁美是深爱孩子的。她在上手术室前还牵挂着孩子,问孩子在哪?有没有吃的?文中有一段她上手术台前也就是死前的描写,至今想起来还掉眼泪。“王仁美在走进手术台前,回头望了我一眼。她上身还穿着我那件灰色皮夹克,有一个扣子掉了,残留着一根头发。穿条蓝裤子,裤腿上沾着黄泥巴。脚上穿着姑姑那双棕色的旧皮鞋”。多么善良、淳朴的王仁美,为了生个孩子就这样走了,确实是让人心痛。


 
  相对于王仁美,小狮子就多了几份心机和冷漠,没有王仁美的那份单纯和善良。她是姑姑的得意徒弟,计划生育时期配合姑姑,扼杀了很多婴儿的生命。也导致了产妇耿秀莲、王肝、王仁美的死亡。在跟万小跑结婚的那天晚上,小狮子说姑姑执意想拿掉王胆肚子里的孩子,小跑长叹一声:“你们为什么要赶尽杀绝呢?弄死一个王仁美还不够吗?”“王仁美就咎由自取。小狮子冷冷地说。”看到这里,不只是小跑,我的心也凉了,真是姑姑的好徒弟,对王仁美的死师徒的态度都是零下几十度。
 
  晚年的小狮子,想孩子想疯了。“每遇到一辆婴儿车,小狮子都要拦住人家,然后伏下肥胖的身体,伸出手,抚摸着婴儿的胖嘟嘟的小手、粉嫩的脸蛋。”在送子娘娘雕像面前,“小狮子跪在地面上,磕头真诚,竟然碰撞出“咚咚”之声。她眼里饱含泪水,是因为爱孩子爱得深沉。”为了有个自己的孩子,她瞒着小跑让陈眉代孕。并以强欺弱夺走了陈眉的孩子。
 
  小说中还有两个人物,捏小泥孩的郝大手和秦河。一个是姑姑的丈夫,一个是姑姑的崇拜者。秦河痴恋姑姑,在姑姑嫁给郝大手后,他将痛苦转化为艺术。每个泥娃娃都是他俩用身心、用生命、用灵魂来塑造的。姑姑给每个孩子都起了名字,赋予给了他(她)们生命,让他(她)们成了那些被流产的婴儿,做为自己晚年的心理安慰。
 
  文字来源于生活。莫言的这部《蛙》取材于高密东北乡,也最适合高密人去读。事是家乡的事,语言是家乡的语言。《蛙》里的文字特朴实、特老“土”,但却让人感觉很亲切、很接地气。它能“土”到出现“鸡食钵子”,能“土”到出现“二杆子”,能“土”到出现用钢笔在手腕上画手表。
 
  多么遥远而又亲切的回忆,然而,作者就是用这些朴实无华、带着泥土芳香的文字,塑造了万心、小跑、王仁美等一个个形象生动的人物。用这些来自炕头锅沿的的文字做了美妙的音符,谱出了一部生命的华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