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守岁

作者:侯修圃   来源:青岛故事   时间:2019-01-23
  大年迈着匆匆的脚步来到了面前,世界华人对传统的大年是非常上重视的,不仅有庄重而严肃的祭祀仪式,也有凝聚亲情、祥和团圆的情愫,所以华人过年像西方人过圣诞节一样隆重而热烈。不消说在诸多环节中其重头戏是守岁,用京剧节目说,叫大轴戏。


 
  从除夕一早就拉开了序幕。童年记忆,天刚蒙蒙亮,母亲就起床了,捞上一锅小米干饭,叫“接年饭”,黄灿灿的像金,圆润而通透,寓意黄金满堂。大哥自然也起来了,端着供品,领着我走出街门,村外早晨的炊烟亲吻着薄雾朦胧似纱,笼罩着围子外高低不一的各种树木,萧索的枝条像老人瘦削的五指抖抖索索地承受着刺骨寒风的侵袭。大哥习惯性地缩了缩头,拉了拉帽盖,在北小门放下供品,烧纸焚香放鞭炮,热气把地上皑皑白霜化为春水,鞭炮声里飞溅着红色的碎片犹如三月的桃花雨。大哥示意我跪下叩头,嘴里念念有词。我好奇地问大哥。他说,这叫接年许愿。
 
  回来后,大哥在头一天扎好的天井棚里烧上香,摆上供品,还有一碗接年饭,碗头上栽一棵绿莹莹的菠菜,在那寒冷的冬天,有时飘着雪花,棚内菠菜青翠靓丽,峥峥向上,就有一种暖暖春天的意味。挂在棚内的天神似乎向我微笑。我不顾这些,赶紧进到家里,娘已经给灶王爷上了供,自然少不了一碗菠菜打头的接年饭,三路香燃烧自己释放出来的袅袅烟雾使墙上的灶王爷朦胧中有了动感,飘飘欲仙。我不敢多说话,因为母亲再三叮嘱:进了腊月门只能说“吉利话”。到底哪算吉利话,哪不是吉利话,我也分不清。


 
  吃完早饭,哥哥叫我帮他贴对子。我把旧的对子刮掉,哥哥刷上浆糊,贴上鲜艳红底黑字的对子,自然让人想起王安石的“千门万户曈曈日,总把新桃换旧符”之句。看来贴对联至少从宋代就开始了,也有说从南朝开始的。何时开始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在贴对联过程中我学到不少知识。比如,哥哥把“福”字倒贴着。我问大哥为什么?大哥说,福倒,就是福到了的意思。到现在我也弄不明白这个解释是否合理。
 
  反正我跟着大哥打杂,他做事有条有理。贴完对联就把财神和家堂从梁上取下来,除掉灰尘,展露出财神和家堂的庐山真面目。财神不用说了,各地都一样。家堂就是一张画,衣服打扮分明是明代人过年的景象,关键是家堂上款,写着列祖列宗的名字,一般是从迁徙此地定居的第一代祖先开始。我们是明朝永乐二年由山西洪洞县棘林庄迁来平度吴庄的,老人每年都给我们讲。老人的意思我明白,不要忘根,不要忘本。其实哪个游子不想叶落归根呀?每年春节祭祀不啻是最好的纪念。哥哥把财神和家堂挂在正北墙上,底下是有一张竹子编制的帘子托着,所以又把家堂叫“竹子”。桌子上摆满各色供品和蜡烛、蜡台、香炉。中午就净手烧香。
 
  下午女人包饺子。包饺子也有讲究,包钱饺子、糕饺子、糖饺子各有寓意;男人上坡给祖先焚香烧纸,然后请老祖回来过年。那一刻人们心理上觉得列祖列宗各就各位坐在正北家堂上,等待吃香的喝辣的。我常常疑问,家家都请,他们到谁家?但也不敢问,学着大人的样子虔诚地烧香叩头。
 
  傍晚了,一抹夕阳柔和的光洒向乡村的屋顶树梢,一个艳阳的春节昭示五谷丰登。大哥嘱咐我去折桃树枝,拿回来插在门框上,说是避邪。这早就有记载:“桃也,五木之精也,故压服邪气也。”是的,家家都反对邪气,企冀吉祥如意。至于放上拦门棍自然是拦住不速之客的。房屋正间地上铺了厚厚的干草,以便拜年叩头之用。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了——守岁。
 
  守岁,一般从晚上7点开始了。一家人围了一桌子,各种瓜果,各种瓜子花生,什么炒菜煎鱼,凉菜热菜,鱼肉炸货摆满桌子,全家不分男女老幼一律上桌,喝酒吃肉,图的是大团圆。这个“全家”还包括没出五代的同宗人。不管是天南的海北的,千里迢迢回到家就是为了这一刻,所以春节又叫“团圆年”。


 
  守岁,是一个漫长过程,所以,难免有猜拳行令,压指头,顶火柴头等游戏。小孩子没有耐心,吃完了就想出去玩。于是,大哥就给我分配任务烧香,我一巡接一巡地烧。烧香自然是虔诚的,但好奇心难免向上张望,两根血红的蜡烛好似火把一样,橘黄的火苗一蹿一蹿地跳跃,两屡黑烟颇有“大漠孤烟直”的味道,偶尔摇曳,加之三路香的袅袅烟雾,就像高山峡谷的烟雾欲幻欲仙,营造了朦朦胧胧的环境,家堂画面有了起伏,人物有了动感,似乎在熙熙攘攘地相互拜年。我心里充满了神秘和敬畏。
 
  稍大,大约上初中,大哥带我到大叔家过守岁。猜拳是大叔的长项,有全村第一拳之美誉。我们都是他手下的败将,有一次被我赢了,而且一晚没翻身,他很有失落感,连说:“后生可畏,后生可畏啊!”大叔无意划拳,二叔是笑话篓子,我就央求二叔讲笑话。二叔清了清嗓子说,讲个诌的:“要说诌,咱就诌,大年五更黑家(读j i)立了秋。天井棚里蝈蝈叫,吃了咕扎(即饺子)割黑豆。”惹得大家哈哈大笑。守岁一直到夜间12点,叫“一夜连双岁,五更分二年”。
 
  12点钟声响了。女人开始下饺子,男人收拾纸香鞭炮,再盛上刚出锅的水饺,用盘子端着到门外迎接财神。此时,全村鞭炮声此起彼伏连成一片,响彻冬天的原野和天空。接回财神,全家一起吃饺子。这顿饺子吃得诚惶诚恐,吃出钱来,母亲说,今年发大财;吃出糕来,就说,步步登高;吃出糖来,就说,日子比蜜甜。等等。有一次,我看到饺子破了,铜钱掉锅里了。我刚要说,大哥连忙戳戳我,说:“中了,中了,今年中的不少呢!”我恍然大悟,要说吉利话。
 
  大约1点钟后,各人上炕打个朦胧。鸡叫三遍,母亲就把我们叫起来,洗洗脸,打着灯笼跟着大哥给长辈拜年。


 
  拜年也有讲究。进门后在正间干草上扑通跪下,高声喊:“二大爷!”对方:“哎!”“给您拜年!”“好好,快起来,吃花生,瓜子!”“不啦,还有下一家呢!”长辈拜遍了,天也蒙蒙亮了,终于完成程式性的习俗,拖着疲惫的身子回了家。直到初二夜晚或者初三凌晨,自然还是吃饺子,吃饱了喝足了,把老祖宗回去,这叫“送年”。过年就算画上句号。
 
  其实过年就是一种习俗。 随着时间的打磨,过去过年那套程式已被打破,日趋简单和多元。城市里饭店过年,旅游过年,出国过年等不胜枚举;农村里不知是否还和过去一样?不过,对于老年的乡下人,对过年守岁的怀念还是越来越浓的,这恐怕就是挥之不去的乡愁吧!
 
  作者简介:侯修圃,散文作家,青岛教育名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