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66年8月9日,人民日报发表了中共中央《关于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的决定》(十六条),8月18日毛泽东在天安门城楼接见红卫兵代表,随即以破“旧思想、旧文化、旧风俗、旧习惯”为主要内容的破“四旧”运动席卷全国。凡是红卫兵认定的所谓“封、资、修”的事物,一律进行查抄、打砸、捣毁和焚烧。接着各地大批红卫兵冲向文化教育界、党政机关和社会,许多人被当作“黑帮分子”、“资产阶级代表人物”、“反动学术权威”、“反革命修正主义分子”受到批斗、抄家,侮辱、殴打和迫害。
我们学校也未幸免,造反派大肆揪斗学校领导和他们认为有问题的教师。其中最为悲惨的是我校美术老师台文若。他在我们心中是一个非常正常也很老实的人。自解放前就担任美术老师,家在海云庵附近住。文革中,被诬为特务,挨斗很厉害,遂卧(铁路)轨自杀,被火车撞出未死,但双腿被轧断。后来截去了一条腿,不能行走。虽侥幸未死,但从此辗转床铺,靠家人照顾,非常痛苦和孤独。卧床10余年后去世。
还有我们的英语老师刘学朴,炎夏季节,刘老师在教室里被红卫兵密不透风地围着,疯狂的口号声旋风般咆哮着,一连几个小时不停。还要游街,几个老师被剃光头,胸前挂着大牌子,红卫兵们押着自己的老师,在大马路上敲锣打鼓,不时用竹片敲老师的头。除了批斗,还有体罚。学校后山有一片山坡,是黄泥土地,满山坡种着麦子。不知是谁的主意,要在坡下挖一个蓄水池。五十年前刘老师算来四十多岁,被押了去抬土,两个大筐盛满了潮湿的黄土,用铁锨拍结实,再用粗绳捆起来,一根扁担穿过去,两人抬。学生抬一趟换一个人,刘老师不换。刘老师人瘦,此时撞撞跌跌,汗如雨下,但他还是奇迹般地挺了下来。2015年国庆节前,<老年生活报>记者采访了刘老师,我们才知道他是中央大学法学院毕业,曾任国际运东军事法庭法官,参与审判南京大屠杀刽子手谷寿夫。这样一段光荣历史,在人妖颠倒,无法无天的文革时期,却成了罪名,受到残酷迫害。
在“革命无罪,造反有理”的强烈冲击下,我们学校“毛泽东思想红卫兵”,被贯以保“走资本主义当权派”,而很快便垮掉了。我们这一派校组织虽然散了,但学生中对校内文革的看法仍存在着两种截然不同的观点。特别是我们对揪斗、迫害教师的做法十分不满。双方除贴大字报外,还经常进行大辩论。此时我与同班的几个同学成立了“争流”战斗队(取之主席《沁园春·长沙》诗中的“百舸争流”之句)。写了许多大字报,贴在第一教学大楼西侧的黑板上,吸引了不少同学前去观看,那里一时间成了“争流”战斗队的专版。至今还有同学仍记得当年那个“争流”战斗队,其影响度可见一斑。
随着文革的深入,两派难免就有了摩擦,学校开始出现了学生斗学生的苗头。记得有一次我们班在小会议室开会,开始好像是辨论会,后来就有了点批斗会的味道了。同学们围绕着入团、加入红卫兵的事,开始批判我这个所谓的“头头”的血统论等等。现在想起来,在当时极“左”思潮泛滥的大环境下,自己的有些举动可能伤了部分同学的心,但不是由心为之。反过来对同学的举动,不论当时还是现在,自己从未认为这是同学们故意与我过不去,反而真心感谢同学们能让我有如此难忘的经历,因为这不是每个人都能有机会拥有的。